沐清猗記得當初之所以將房子建在背靠山崖的參天大樹上,就是因為此處地理位置上佳,既不會腹背受敵,也免遭野獸襲擊、蟲蛇糾纏,且占據高位,視線開闊,能第一時間發現潛在的威脅。
但就是這樣一個絕佳的安居之所,在一個月黑風高、鳥獸嘶鳴的夜晚,被一高空不明物砸中,瞬間分崩離析,化為一堆廢墟。
沐清猗在聽到第一聲爆破聲時,警覺地身姿移動,如泥鰍般滑到屋外,迅速攀上另一支樹杈。“轟隆”幾聲悶響,她掏出火折,點燃火把,眼睜睜看著她的屋頂、她的竹床,都化為雜亂摞在一起、粗細不等的木頭。
很好!天上沒有掉餡餅,倒是掉下一把大錘子!
山風習習,火光明滅,一冷一熱兩種氣息拂過十歲女孩光滑細膩的麵龐,而她眼裏綻放出的異常晶亮的光芒,分外專注地聚焦在廢墟掩蓋下的某處,毫無疑問就是那罪魁禍首落腳的地方。
“敢破壞本姑娘的房子!就是一塊廢鐵,我也要把你每天放在活裏煆燒熬成一鍋軟灘灘的死水!”小姑娘磨了磨牙,麵目猙獰地扒拉著木頭堆,很快扒出一個血肉模糊、疑似人形的東西。
“人?”這一念頭在腦海裏剛閃過,小姑娘已經情不自禁地咧了咧嘴,當確定那確實是個實實在在,還有一絲氣息的大活人時,她幾乎要欣喜若狂了!
這也難怪,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孤身一人在荒山野嶺扮了一個月的野人,每天為了生計奔波,挖野菜,摘野果,還要防備毒蟲野獸,除了偶爾撞見幾個人形腳印,她已經有一個月沒有見到大活人了!
雖然這個大活人一眼望去,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整的地方,肋骨斷了六根,右腿疑似骨折,大傷五處,小傷無數,特別是左側胸口一處刀傷,穿胸而過,與心口隻差毫厘,可謂驚險萬分。
但,這也改變不了他是一個“大活人”的事實!
沐清猗小姑娘分外熟稔往吊著的大鐵皮上扔幾根木柴,點火燒水,然後攀上高處一個樹杈,在樹洞深處掏出一個小包袱,從中找出剪刀和白布,在熱水裏浸泡洗淨,開始給“大活人”清洗傷口。
她隨身攜帶的草藥多是些治療小傷小毒小風寒什麼的,“大活人”的傷顯然太重了,但她還是將藥草搗碎,煎煮,擠汁,然後簡單地包紮傷口。
做完這一切,林中已露出稀疏的晨光,沐小姑娘往火裏扔了幾根木柴,幾近虛脫地趴在地上,倒頭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一派鳥鳴啁啾的熱鬧景象。沐清猗睜開雙眼,側過頭就看見了躺在她身旁安靜的大活人。
溫暖的陽光穿過樹梢照在他柔和的輪廓上,濃密的劍眉微蹙,長而卷曲的睫毛溫順地覆蓋眼瞼,忽略如玉麵龐上幾條深深淺淺的傷痕,應該是個很好看的人呢!
沐清猗靜靜地打量這個大活人片刻,嘴角微揚,眼珠滴溜一轉,已然計上心頭。
“你真是我的福星!”小姑娘雙眼笑開了花,“既然這樣,我又怎能不找人幫忙救你呢?”
一抹狡黠的光芒在小姑娘眼中一閃而過。晨光中,一個嬌小的身影宛如山木精靈在光影中穿梭,沿著前些日子發現的腳印一路走去。
一個月的守株待兔,呃,不對,她才是那隻等待被獵兔子。隻是那個獵人幾次進山,明明已經發現些蛛絲馬跡,卻始終沒有主動靠近,更不用提把她領回家了。
按照娘親的吩咐扮了一個多月天真無害,柔弱無辜小白兔後,她還是沒能走進獵人的領地嘛,現在意外出現,她也該主動出擊
“引君入甕”了!
人形腳印在一處粗糙的陷阱旁出現斷裂,沐小兔從兜裏掏出幾個果子啃著,好整以暇等待著熟悉的腳步聲靠近。
一個時辰後,林中厚重的落葉上果然出現細微的沙沙聲,不同於小獸的輕巧無章,獵人的步子沉穩而迅速。
很快,感官靈敏的獵人也發現了異樣。
這附近幾座山頭他都是極為熟悉的,一絲不同也逃不過獵人的火眼金睛。一個月前,他就注意到了這個莫名冒出來的小姑娘,她極為安分地在林間安神,似乎還過得不錯,今天怎麼呆在了他設置的陷阱旁呢?
獵人心裏閃過一絲狐疑,還是不慌不忙地靠近了。
沐小兔聆聽著獵人靠近的步伐,提前調整好表情、動作。
在二人四目相對時,落入獵人眼中的是一個身穿粗灰麻衣、頭發淩亂的小女孩,右手微微顫抖,似鼓起很大勇氣,將一角染滿鮮血的衣料舉到他麵前,同時仰起頭,一雙水靈的大眼睛,滿含期盼地望入獵人深若寒潭,波瀾不驚的雙眸中。
獵人沉默地接過那截布料,質地柔軟,陣腳細密,顯然不屬於小姑娘的粗布麻衣。
“有人受傷了。”
小姑娘狠狠地點了點頭,咽喉輕顫,雙唇開闔,隻發出幾個細碎的音符,更像模糊不清的嗚咽。
“原來是個啞巴。”獵人在心裏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