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中,魯穆為福建僉事,獨持風采,不畏強禦。楊文敏公家人有犯,亦不少貸,文敏薦之為僉都禦史。
正統初,範理為江陵知縣,楊文定公之子上京師,沿途官司供奉甚恭。理獨不為禮,文定薦之知德安府。乃知二公以國家為念,而不計其私,有古大臣風。視世之得誌乘時,而借其喜以市恩,鼓其怒以張勢者,何如也?
王給事中徽在,成化間有諫諍名,坐是見斥。時巨璫牛玉之罪固所當誅,而內閣大臣不能無罪。其始不言者,是黨牛玉也;其後終不言者,恐牛玉之後複有如牛玉者出而禍已也。數語切中時弊,談者至今尚之。
姚文敏公夔亦近時名臣。其為宗伯時,適慈懿太後上仙,內旨不欲以之合葬裕陵,配享太廟。公時秉筆奏牘,謂山陵宗廟聖孝所先,倫典綱常國家攸重。慈懿之葬域違典禮,在百辟將有言之,宗室親藩將有言之,天下後世將有言之,能保將來無據理而改正之者乎?引經執禮,詞情懇切,伏闕跪請,憲廟卒從公議。當時雖賴內閣台諫為之維持,然公之力亦多也。
王越世昌,起家禦史,曆都憲司馬,以靖虜功進封威寧伯。雖尚權譎,而文事武備皆有可觀。“世間惟有征夫苦,天下無如邊塞寒。發為胡笳吹作雪,心因烽火煉成丹。”其行邊詩也。久之,言官劾其生事開邊,竟褫爵家居。後起廢為西陝總製,卒於邊。西涯李公謂其姿表奇邁,議論英發,其於邊徼險易,虜情真偽,將士強弱勞逸,皆在胸臆,出奇取捷,謀定後發,莫測所向,顛倒才智,自為揀縱,而人人欣勸,樂為之用,可謂得其實矣。
寇都憲深,天順中視院篆,剛悻自用,馭其屬甚嚴。一日曆事監生考勤,命題曰“道盛德至”,同列駭然莫敢啟齒。韓公雍時為僉院,從容請曰:“題難作,若加一‘善’字庶易成文。”公欣然從之。人謂韓公善進言,且有裨國體也。
帝王之興,開拓疆土,削平僭亂。雖賴爪牙之士宣力於四方,然亦有天授非人力可及者。我太祖命西平侯沐英取雲南。師次曲靖,扼險莫前,忽大霧四塞,英麾軍衝霧,及白石江而止。比霧霽,賊大驚,以為神兵飛至,乘勝遂取雲南。成祖命新城侯張輔取安南。師過清光,晴久水涸,賊眾先遁,我軍莫渡。俄而大雨數尺,千艘逼遊,遂俘逆主,郡縣其地。此二事書之史冊,光昭千古,蓋與睢水之大風、滹沱之冰合不多讓也。
楊都憲繼宗,風節材望,標表天下。方其為太守,考績入京,張芳洲贈以文,謂公有今人所無者二,古人所少者二。剛直常持之以和易,廉明常持之以含容,勇敢常持之以寬靜,而不速於成。今之為郡,而其所施有如其所存者乎?楊伯起以清白著聞,猶有可卻之金,公治郡久,始終無一足敢暮夜及門者。蘇子卿以死為事,史外猶有餘書。公抵官以來,遽遣妻孥歸養,蕭然獨處齋閣。此猶非夙昔之所見也,非公不足以當之。褒不過諡矣。
孝宗皇帝晚年親斷大獄,日與大臣元老相接,恩禮周浹。劉司馬大夏一日對便殿,二營軍士多彼占役勇士,投充太濫,各營草場侵欺隱沒,為言當寧。首肯久之,且諭以勿形奏疏,蓋恐權貴中傷之。方將有所厘正,而龍馭不久上賓矣。正德中,劉有謫戍之禍,蓋媒蘖於此雲。
李西涯、程篁墩,少小時俱以神童被薦。英廟親試之,對句曰:“螃蟹一身鱗甲。”程即應聲曰:“鳳凰遍體文章。”上加稱賞。李尚伏地徐對曰:“蜘蛛滿腹經綸。”上遂封之曰:“是見他日作宰相。”俱鳴寶鏹而出,後李出入館閣四十。錢與謙修撰初會試京師,謁西涯學士,時有以司馬溫公像求涯翁讚者,翁遂命與謙代作。其中有“校茅連茹,公之在朝;青苗變法,公之在野。公之再起,是為元佑;公之雲亡,是為靖康”等語。翁大加稱賞,以為數語該括宋家治亂殆盡。為之延譽於謝方石諸公,謂有掄魁之才,已而禮闈廷對,果占首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