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這幾天睡的都不太踏實,常常半天就猛的醒過來。
做夢了,倒不是噩夢,可是心裏堵得慌。
夢裏不是飛鷹不是那場戰役,而是陳晨。
一遍一遍都是中了雷神花毒後,陳晨的那些話,那些表情,還有,那些眼淚。
林峰想,知道別人秘密的滋味果然不好,尤其是唯一知道的人。
他和陳晨的交集並不多,但也不陌生。林峰的社交恐懼症,隻不過是逃避的一種心理反射,不代表他不喜歡和人交流,他隻是不喜歡跟不喜歡的人打交道而已。
不喜歡了,就沒有耐心,就懶得搭理,可是,陳晨不一樣。
也許是因為那顆雷多多少少跟自己有些關係,就這麼失去了一條腿,林峰還是很愧疚。2號雷場那個微微亮的黎明,首長家吃飯的那個夜晚,那兩次談話,他覺得這個年輕人,怎麼說,很不錯。無論作為軍人、兒子還是哥哥,都太稱職,以至於自己都很想問一句:“你把你自己擺在哪裏”,可是話實在是有點言情,林峰說不出口。
同樣,他也知道中毒後陳晨說的那些話,在清醒時也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於是,他成為了唯一一個知道這些話的人。
怎麼辦呢?
這豈不是又虧欠了陳晨一次?
破天荒的,林峰抽了不少煙,當最後一根煙燃盡時,他覺得自己找到了彌補的方法,等到陳晨醒了,就用自己的一個秘密去交換好了。
可是,兩天以後,一切都沒法進行,陳晨住進了ICU。
林峰去看過,隔著玻璃。有些恍惚,怎麼就醒不了呢,他還沒有過上自己想要的日子,他還那麼年輕,他還沒有來得及聽自己的交換秘密呢。
他那個徒弟,天塌下來還會嚷三嗓子的人,現在跟傻了一樣天天趴在探視玻璃上,可自己一點都不想搭理他,早幹嘛去了,早點知道心疼你哥,你哥也不會這樣,還有那個沉重的秘密,林峰覺得自己就快變成一個地雷,一觸即發。
於是,當他聽到這對父子之間那些沒營養沒實質沒價值的對話時,這顆雷炸了。他知道陳晨不願別人知道這些,尤其是自己的父親和弟弟,清醒時拿把槍頂在他腦袋上,他也不會說半個字,可是他不是陳晨,他就是要說,他就是要讓他們知道,你的兒子,你的哥哥,這些年究竟過的什麼日子,偏偏最在乎的人還在不知好歹的傷害。陳晨扛得住,林峰受不了。
“高等,你想不想知道陳晨神智錯亂時都說了些什麼?”他聽見了自己聲音,不大不小,不高不低,像把匕首,幹淨利落,成功刺到了目標。
“陳晨中毒後,把我認成了你。他推開了我,讓我離他遠點。他說:高等,不用你管,你一個人跑了,隻留下我一個,承載了老頭子的全部期望,可是我也想要爸爸媽媽疼,我也想過自己的日子。”
他忽略高等驚訝又疼痛的眼神,忽略陳大光震驚內疚的目光,隻用冷冷的眼神把他們都逼在原地不能動彈,不是眼神,是真相,是真相讓他們無法動彈,那把匕首直接刺在了目標人物的心上,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攪動。
可是,他不打算現在就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他到處找他的腿,瘋了一樣。他在哭,你們見過嗎?”
說完,林峰轉身就走,匕首和槍不一樣,雖不致命,但造成的殺傷力卻持久而新鮮,尤其是愛的越深,傷的越深。很痛快,這幾天的憋悶終於消失了,可是老林一點都輕鬆不起來,他分明感覺到,剛剛那匕首也悄悄刺到了自己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