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沒待幾天,陳嫣華的學校放假了。某個早晨,她開著車子到我家門口,指著那輛紅色奧迪,說:
“怎麼樣,新買的,帶你兜兩圈?”
我在父母的注視下上了她的車,走的時候,她朝我父母擺了擺手,說:
“浪潮叔叔,阿姨,我帶陳江南逛逛。”
父母笑的有些僵硬,也擺了擺手。她開著車帶我逛了一圈大陳,這些年,大陳變化很大,舊鎮區的大部份房子都被拆了。我隱約記得我們在哪牽過手,在哪一起吃過早飯,還有那個她經常扔情書的地方。
我們把車子停在江邊,車裏開著音樂,江麵一片漆黑,她輕輕的說了句:
“這麼黑,唉,一切都變了,我們小時候還在江裏遊泳來著呢。”
“可不是,我們還喝它的水呢,大陳江呀,養育了幾代人,現在怎麼能黑成這樣呢?”
說著說著,我們又談起了未來,她說:
“反正你也已經辭職了,過幾天,有家單位招人,不過是臨時崗,其實工作是穩定的,除了待遇不一樣。反正你可以先做著,明年春季再報考公務員。”
我在家呆著的幾天,也曾考慮過自己的前途,越想越迷茫,找不到自己的定位。所以,便同意了,反正,按她說的,先做著,總是會有機會的。
她開心的直吻我,說:
“以後,我就用這輛車接你去考試。”
回到家,父親臉色難看,一定要交待和陳嫣華的關係。麵對他們小市民般的神情,我沒承認,但也沒否認。父親搖了搖頭說:
“哎,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反正你給我記住,我不許你和她在一起。”
我不解:
“為什麼不能和她在一起。”
“這麼說,你就是和她在一起了?我跟你說,你不同意。”父親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我也語氣強硬,說:
“為什麼?憑什麼不能和她在一起?人家那家庭條件,興許還看不上我們呢!你真是自做多情。”
父親拍著桌子說:
“我不管什麼條件,什麼自做多情,反正你和誰談都可以,就是不能和陳仲明家的人有任何關係!你忘了?是他騙了我們的房子!我不允許,除非讓我先死。”
大凡說出死這個字,就代表著情節的嚴重性。我心裏害怕了起來,我害怕父親真的走極端。這也不是沒有可能,他最低穀的那兩年才剛剛過去沒多久,我這一激,或許真把父親逼急了。
“你們上一輩的恩怨為什麼一定要扯到我們這一代人的身上!”
我覺得一代人的恩怨就隻能停留在那一代,這是一位叔叔教我的。我記得幾年前,我去附近的人家喝喜酒。我沒有和父親同桌,我們那一桌有一位看起來很麵善的叔叔。閑聊的時候,他談起和父親的小時候。
他說:
“那會兒,讀高中需要生產隊的推薦,我和你爸讀書都不錯,隻是因為我的成份沒有你爸好,後來生產隊推舉了你爸爸去讀高中。你知道,那時候,不能讓我繼續讀高中我有多難過嗎?是你爸搶了我的名額,我恨你爸恨了十幾年呢。”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恨著我爸,卻又能如此平淡的和我說起這件事,畢竟我是我爸的兒子。沒想到,他嘿嘿一笑,說:
“你別害怕哦,一代人一有代人的煩惱嘛,過了那麼久,我早就想通了,也早就不恨你爸了,而且,一代人的恩怨就隻能停留在那一代人身上,就算我恨你爸,那也和你無關。”
父親不一定會知道,因為讀書有個人恨了他那麼多年,而我也沒從把這個故事說給父親聽過。就像對於陳嫣華的問題,我自始自終沒有再對父親提過一個字,我不提,父親也沒再問。我知道,現在把真相告訴他,還遠不是時候。
我以實踐知識第一的成績考入了某局的網管處,工作輕鬆,一周五天,早八晚五。上班時間除了接電話,登記各科室的設備報修記錄,通知電腦公司前來維修,其它大部份時間都在玩電腦。我問那些比我早來的同事:
“既然電腦壞了都有電腦公司來修,那為什麼還要有我們這個部門的存在呢?”
他笑了笑,說:
“我們得幫他們打電話叫電腦公司啊,再說了,有時候裝個軟件什麼的,總需要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