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走向斷頭台的梯級時,有幾匹馬直立起來,幾個站崗的守衛和幾個士兵好像失去了平衡,在晃動;又似乎有一個黑影鑽到斷頭台下麵去了,不過人們即刻又安靜下來,因為在這莊嚴的時刻,誰都不願離開原位,誰都不願放過即將謝幕的偉大悲劇裏的最微小的細節,所有的人都死死盯著女囚。
王後已經站在斷頭台的台麵上。神甫仍然在對她喋喋不休;一個副手從後麵輕輕地推她向前;另一個解開了披在她肩頭上的方巾。
瑪麗-安托瓦內特感到這隻手褻瀆到她的脖子,猛地抖動一下,踏到桑鬆的腳背,桑鬆那時在一邊忙著把她係在那塊索命的木板上,她沒看見。
桑鬆收回了腳。
“請原諒,先生,”王後說道,“我不是故意的。”
這是凱撒們的女兒,法國王後,路易十六的遺孀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杜伊勒宮的鍾聲敲響午後一刻鍾。就在這時,瑪麗-安托瓦內特將投入永恒之中。
驚天動地的呼喊聲——這聲音彙總了所有的情緒:歡樂、恐懼、悲哀、希望、勝利、贖罪——像狂風暴雨般地蓋住了另一個虛弱、悲慘的聲音,它同時也在斷頭台下麵呼喊出來。
聲音雖弱,憲兵們還是聽到了;他們向前邁開幾步;就在這時,變得稍稀的人群像決堤一般向前湧來,推倒籬柵,衝散了衛兵,如同海潮似的衝擊著斷頭台,把它衝撞得搖搖晃晃。
每個人都想就近看著王朝最後的殘骸,每個人都以為王朝在法國已一去不複返了。
可是憲兵們在尋找其他東西:他們在尋找這個黑影,它剛才越過了警戒線,鑽到了斷頭台下麵去了。
有兩個士兵抓著一個年輕的人的衣領回來了,他的一隻手把一塊鮮血淋淋的手絹壓在心口上。
年輕人後麵跟著一條長毛垂耳的小狗,它在悲慘地哀嚎。
“處死貴族!處死舊黨!”人群中有幾個人指著年輕人喊叫道,“是他把手絹浸入奧地利女人的鮮血之中的,處死他!”
“偉大的天主啊,”莫裏斯對洛蘭說道,“你認識他麼?你認識他麼?”
“處死王族分子!”幾個狂怒的人叫喊道,“把他的手帕拿掉,他想留作紀念呢;拿掉!拿掉!”
年輕人的嘴角上掛起輕蔑的微笑,他撕破襯衣,露出胸膛,手絹掉落了下來。
“先生們,”他說道,“這鮮血不是王後的,而是我的;讓我安靜地死去吧。”
在他的左胸,有一個又深又大的血淋淋的傷口。
人群驚呼一聲,向後退去。
這時,年輕人的身體慢慢不支了,他曲腿跪地,眼睛死死盯著斷頭機,就如殉道者凝視祭台一般。
“紅屋騎士!”洛蘭在莫裏斯的耳邊說道。
“永別了!”那個年輕人麵露聖潔的微笑,低下頭,喃喃說道,“永別了,或者說,再見!”
說完,他在一群驚愕不已的衛兵中間斷了氣。“在成為不良公民之前,還有一件事可做,洛蘭。”莫裏斯說道。
小狗圍著這具屍體轉圈子,發瘋似地狂吠著。
“瞧,是黑子,”一個人手上拿著一根粗大的棍子說道,“瞧,是黑子;到這裏來,我的老朋友。”
小狗向叫喚它的人走去;可是它剛剛挨近他,那人就舉起粗棍,把它的腦袋砸爛了,並且放聲浪笑。
“啊!渾蛋!”莫裏斯大聲說道。
“別出聲!”洛蘭拉拉他輕聲說道,“別出聲,要不,我們就完了……他是西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