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有誰把他自己的所作行為當成另一個人幹的,講述給冷靜理智的莫裏斯聽的話,他一定會表示不理解,並且把幹這樣蠢事的人當成是瘋子;但在此刻,他隻是感到他的希望受到了一次猛烈的打擊,雖說他強烈地意識到那是很渺茫的一線希望,但卻寄托了他的全部幸福的夢幻,現在,這些夢幻如同無形的霧汽,在天邊飄蕩不定。
在這樣的背景下,莫裏斯的情況是可想而知的了:他受到打擊的頭腦昏昏沉沉,他剛上床便睡去了,或者不如說他直到次日前失去了感情。
一陣吵聲把他驚醒,那是公務員開門發出的聲響;他照例前來打開莫裏斯臥室開向大花園的窗戶,並把鮮花帶來了。
在九三年,人們酷愛種花,莫裏斯也喜歡花;可是這一天,他甚至沒向那花看一眼,隻是把手支起腦袋,盡力去回憶頭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莫裏斯捫心自問,他不明白,他賭氣的原因究竟何在呢;惟一的解釋是他嫉妒莫朗;可是他把玩弄嫉妒遊戲的時間選擇錯了:他嫉妒的對象在杭布伊,而他本人正與他所愛的人單獨在一起,其時正是初春鶯飛草長的時節,萬物蘇醒,大自然以全部的美來助興,他本來可以盡情享受這次聚會的。
他把熱納維也芙送到奧特伊的那幢房子裏去,她在那裏呆了一個多小時,他絲毫沒有懷疑在那裏發生的一切;不。不停地攪亂他的生活的,是他老想著,莫朗愛上熱納維也芙的這個念頭。這可是大腦裏離奇的幻覺,心理上的離奇的組合,因為迪克斯梅的合夥人可從來沒有做過一個動作,投過一個目光,說過一句話會給予這樣一種假設以現實的表象。
仆人的聲音把他從幻想中拉出來。
“公民,”他指著桌上打開的一封封信說道,“要保存的,您挑選完了麼,還是我全部燒掉?”
“燒什麼?”莫裏斯問道。
“信呀,公民昨天臨睡前不是都讀過了麼。”
莫裏斯可記不起讀過什麼信。
“都燒掉。”他說道。
“這是今天的信,公民,”公務員說道。
他把一紮信遞給莫裏斯,自己則把其他信扔進壁爐裏。
莫裏斯拿起一疊信,手指上感到了厚厚的封蠟,隱約嗅出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他翻閱著一疊信封,看見一枚圖章和一種字跡,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這個人在任何時刻都臨危不懼,現在聞到一封信的香味竟然臉然變得蒼白。
公務員走近他,問他怎麼了;莫裏斯隻是用手示意他出去。
莫裏斯左翻右看那封信,他感到了不祥的預兆,渾身發抖,如同人們對未知顯出恐懼一般。
他終於鼓起勇氣,打開信,讀了下去:
莫裏斯公民:
是斷絕我們往來的時候了,從您的方麵來說,已超過了友誼允許的界線。您是一個道德高尚的人,公民。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夜,從昨晚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情來看,您應該明白,您已不可能再上我家了。我希望您對我丈夫作出某種解釋。我希望就在今天看到您致迪克斯梅先生的信函,並且也不得不對自己說,我很遺憾失去了一位誤入歧途的朋友,而社會的傳統道德也不允許我再見到他了。
永別了。
熱納維也芙
又及:送信人等著複信。
莫裏斯招呼侍仆進來。
“誰把這封信帶來的?”
“一個聽差公民。”
“他還在嗎?”
“是的。”
莫裏斯沒有歎息,也毫不猶豫。他從床上一躍而下,套上一條褲子,坐在書桌前,隨便抓起一張紙(結果拿到印有區分部台頭的信箋),寫道:
迪克斯梅公民:
我曾經喜歡您,現在還喜歡您,但我再也不能來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