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納維也芙帶著隱隱的憂傷從莫裏斯的胳膊裏解脫出來。
“為什麼您要讓我難受?”她問道。
“啊!”莫裏斯說道,“那是因為我沒有我認識的那些人那麼機靈;那是因為我不懂得如何讓別人愛我。”
“莫裏斯!”熱納維也芙輕喚了一聲。
“嗬!夫人,倘若他總是很平和,情緒總是很穩定,那是因為他不痛苦。”熱納維也芙又把她白皙的手伸進莫裏斯壯實的胳膊裏。
“求求您了,”她失聲地說道,“別說了,別說下去了!”
“那又是為什麼?”
“因為您的聲音讓我受不了。”
“這麼說來,我的一切,哪怕是聲音都讓您不悅了?”
“住嘴,我祈求您。”
“遵命,夫人。”
狂熱的年輕人把手放在他那汗水濡濕的額頭上。
熱納維也芙看見他真的在備受煎熬。像莫裏斯這樣性格的人,痛苦上來了自有他異乎尋常之處。
“您是我的朋友,莫裏斯。”熱納維也芙帶著純潔的表情看著他,“我的一個不可多得的朋友;莫裏斯,可別讓我失去您啊。”
“噢!即便失去,您也不會懊惱多久的!”莫裏斯大聲說道。
“您想錯了,”熱納維也芙說道,“我會長久懊惱的,一輩子。”
熱納維也芙!熱納維也芙!”莫裏斯大聲說道,“可憐可憐我吧。”
熱納維也芙一陣顫栗。
莫裏斯呼喚她的名字這還是第一次,且是如此深情。
“好吧,”莫裏斯繼續說道,“既然您也猜到了,就讓我向您和盤托出吧,熱納維也芙;即便您看我一眼也能把我殺死……我沉默太久了,我要說,熱納維也芙。”
“先生,”少婦說道,“以我們友誼的名義,我求您別說了;先生,我還要求您,這樣做,即便不是為您,是為我也好呀。以上天的名義,一句話也別說了,別再說了。”
“友誼,友誼。倘若您對我的友誼是像對莫朗先生那樣的,那我寧願不要您的友誼,熱納維也芙;我要比別人更多的東西。”
“夠了,”迪克斯梅夫人說道,莊嚴地揮了揮手,“夠了,林代先生,這就是我的馬車,請送我回到我丈夫身邊。”
莫裏斯頭腦發漲,情緒激奮,渾身發抖。馬車就在幾步遠處等著,熱納維也芙走向車子時又把手挽住莫裏斯的胳膊,此時此刻,年輕人覺得這隻手變得猶如一團火那樣灼人。他倆登上馬車,熱納維也芙坐在車廂裏麵,莫裏斯坐在前麵。他們穿越整個巴黎,彼此沒說一句話。
隻是一路上,熱納維也芙一直用手絹捂住自己的眼睛。
當他們回到工場時,迪克斯梅還在工作室忙著;莫朗從杭布伊回來了,正在更衣。熱納維也芙把手伸給莫裏斯,回到自己臥室,並對他說:
“別了,莫裏斯,是您要這樣的結局。”
莫裏斯沒吭聲,他徑直走向壁爐,上麵掛著熱納維也芙的細密肖像畫,他熱吻上去,把畫像壓在自己的心口上,又放回原處,走了出去。
莫裏斯回到住處時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麼走回來的;他穿過整個巴黎時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剛剛發生的一係列事情在他眼前一一閃過如同夢幻,他既沒意識到自己的行為,自己說的話,也沒意識到是出於何種情感。有時,最明智的人,最有自製力的人,也會在想象的巨大的威力作用之下魂不守舍。
我們已經說了,莫裏斯是一路小跑,在本能驅使下返回的,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回家。他沒讓貼身侍仆幫助就自己寬衣解帶,女廚娘端上現成夜宵,他也不屑一顧;後來,他從桌上拿起白天送來的許多信,一封接一封都看了,但沒看進去一個字。他仍然置身於嫉妒的迷霧、理智的沉醉之中。
到了十點鍾,莫裏斯機械地睡下,如同他離開熱納維也芙之後所做的一切一樣,上床也沒經過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