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踏上了征途。諳鎮雖不是個繁盛之地,但始終是她的家鄉。練武之時,日盼夜盼,早日逃脫這個小小的牢籠。離開了,雖無甚不舍,卻是悵緒滿懷。
年滿十八,都要邁出這一步的。離開家鄉,去外闖天下,五年後回來,怎般個結果都看自己的能耐。路家女兒,與生俱來一股傲氣,早早就打定主意要風光而歸。年年都有滿十八的人,年年都有新的遊子,亦是年年都有不肯出去的人。甘願放棄闖蕩之機的,父母兒女相依,諳鎮不大,但也容得了他們憑點手藝祖技過活。
路黎行一副傲骨子,但對即將遠行的女兒大大放心不下。他不止一次和女兒提:“大不了就在諳鎮久長居著,家業也是供得起的。”路遙遙哪裏肯聽,女兒的拗脾氣路父怎會不知,便也為之打點。臨行一個月,遙遙一直黏在路黎行身邊,聽爹爹講人生感懷,物事哲思。
路家在諳鎮非大戶人家,卻也是衣食不憂。其主路黎行,是個曾在江湖上闖出過名堂的人物,後在家鄉開辦書館,安家置業。膝下隻有一獨女名喚遙遙,疼愛之極,甚至管製過甚,心裏眼裏隻是這個女兒。自創有一套劍法,喚“路家劍”。輕功功夫也甚是了得。其妻艾氏,出自書香世家,持家有節,對女兒也是嬌寵萬分。而憂愁之事人人有之,遙遙亦然。路父管教過嚴,雖因此有頗為紮實的武功根基,但叛逆之心有增無減,始終脫不了身陷牢籠的受束之想。加上路母自幼嬌寵,性子中便有幾分乖張自大。路父時時苛刻指責遙遙此缺,時日久長,遙遙不免大為不滿。然此父女二人,互愛深切,矛盾卻也是不值多提。
話說這日,路遙遙將要出行。路父牽著女兒的手送行:“遙遙,既然出去了,不求衣錦還鄉,但求無悔,懂麼?”遙遙道:“我懂,爹爹。”路黎行點點頭:“就算是一事無成,也須得注意的是什麼?”遙遙道:“身命安泰,氣力康健。”路黎行複點頭:“是了。熱血少年,遇事尤須謹慎!”遙遙笑道:“爹爹放心,女兒一定平安回來!”路黎行輕笑一聲道:“那是最好!”試想闖蕩江湖,怎會不受風雨襲擊,就連路父自己,也受過大傷小傷無數。但於自己這個女兒關心則亂。路母為女兒收拾行囊,這個也帶,那個也帶,生怕女兒缺了什麼。遙遙心想:“瞧這架勢,娘倒是巴不得把自己也裝在行囊裏!”登船離岸,遙遙與家人揮手告別。她與家人並未於別時哭泣,倒似隻兩三日就回家一般。遙遙不願惹傷心,那份酸楚藏於心底,一頭隻望向前方。
一路沿江,到得諳鎮附近最繁華的一座大城,喚作寧陽城。獨闖天下,自是想到一個人多事多的地方立名爭譽,但此處離家鄉太近,亦是無趣。而遙遙初出家門,倒想於此多逗留一陣。
“老子縱橫江湖幾十年啦,哪容得你個毛小子在此撒野!”遙遙順聲回望,見是一個大漢,帶著幾個衣帽相同的跟班,正和一個少年為難。那少年道:“晚輩不敢和前輩爭辯,隻是醫館設來用於治病救人,輕言砸館,豈非不善之事?”那大漢道:“不關你事你莫多問,這庸醫胡亂開方,吃了他的藥,老子沒見好!他白騙老子銀子,怎能容他!”說著招呼身後跟班舉斧砸招牌。那醫館老頭兒連連作揖,道:“客官,老夫確是對症下藥,絕無差錯啊……想是客官沒按所囑時辰進藥……”大漢橫道:“什麼時辰不時辰?!你個庸醫!”衝著老頭鼻子就是一拳。老頭嚇得倒地,並沒挨著這一拳。隻見那少年笑握著個碩大的拳頭道:“老人家禁不起大力。”大漢幾次發力掙脫,卻是紋絲未動,不禁氣得臉漲的通紅,喊道:“你哪來的臭小子!”說著一腳向少年狠狠踹去。這一腳那少年輕輕鬆鬆,一移身便躲過,鬆開了大漢的拳頭,徑自走到石階邊坐下,拿出身後負著的七弦琴,莊重的輕撫琴弦。大漢罵道:“你個臭小子又在搞什麼古怪!”那少年充耳不聞,閉目凝思,突然撥動琴弦,款款而奏。一陣悠揚琴聲飄出指尖,輕靈逸動,旋律簡單但甚是動聽。那大漢先還麵紅耳赤口喘粗氣,而後漸漸平和,口中不再喃喃而安靜下來。路母艾氏自由□□路遙遙琴棋書畫,於琴畫兩者,遙遙更是擅長。她聽這少年所奏樂曲,宮音為主,羽音為輔,曲調流轉自然。路黎行對中醫也稍有研究,故遙遙知他是以琴聲來撫平漢子跋扈之氣,不禁暗自讚歎。一曲奏罷,少年抬頭笑問:“好些了麼?”那漢子哼了一聲笑道:“老子爽快。”那少年站起身來道:“你的病症是虛火過旺,須要靜心調理。這位老先生給你開的藥方都是涼性,再無差錯,隻是你不按囑托,在陽氣最虛的申時服藥,自然是病上加病。請遵從醫囑。也不要再為難這位老大夫了罷。”那漢子哈哈一笑,道:“這理老子倒是頭一回聽說。也罷!”說著一招手,一群人就大搖大擺的離開了。醫館那老頭兒不住的向少年道謝,那少年謙謹恭和,連道“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