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燎原(3 / 3)

夕陽西下,天空渾濁。悲憤的礦工家屬用呆滯失神的眼神一鍬一鍬地挖著墳墓。在參錯壘壘的土堆之間,出現了不少新墓,到處是悲悲切切的嗚咽,到處飄揚著紙錢的灰。淒厲的晚風毫不憐惜人們的悲傷淒慘的心情,它漠然不顧地吹拂著墓地四周的草木,使墓地墳頭上敗落的衰草發出颯颯的聲音。雷煥覺沉痛地看著這淒慘的景象,眼光裏充滿了憤怒。當晚,他回到黨校,與支部成員賀青山、陳振雲、鄭海生一起商討了對策。他決定把這次事故的真相在報紙上公布出去。很快,《大公報》上刊登了“贛西煤礦空前慘劇”的報道。消息迅速傳遍了全國,激起了廣大人民群眾的極大義憤。吳曉嵐在社會各界輿論的壓力下,不得不把抓來的人放了,並向死難家屬發放了極其微薄的撫恤金。

這天傍晚,當易猛子被釋放回家後,見秋英家圍滿了人。他搶進門一看,床上躺著死去的秋英,臉色白得像紙。原來,陳工頭帶人前來找秋英要債,讓秋英償還張老耿生前欠下的債。秋英哪有錢償還利滾利的高額債務。秋英無法,又不甘心受辱,最終選擇上吊自盡,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易猛子弄清了事情原委後,決定豁上一條命要為秋英報仇。雷煥覺將他製止住了:“用自己的一條命,去換陳工頭的一條命,那是再容易也沒有了!可是你能改變大家的命運嗎?”易猛子撲倒在桌子上,失聲痛哭起來。在雷煥覺耐心誠懇地幫助下,易猛子認清了自己應走的道路。從此,他積極參加夜校學習,革命覺悟不斷提高。

最終,在雷煥覺的主持下,經過一番籌劃,工人自己的團體——“工人俱樂部”成立了。各行各業前來祝賀的人齊聚一堂,一片歡騰。

工人辦起俱樂部,成了吳曉嵐的心腹之患。他深知俱樂部就是工人的代言人,組織起來的工人就不好對付了。為瓦解俱樂部,他指使一群地痞流氓開了個“遊樂部”,和俱樂部唱對台戲。

遊樂部開張數日,連說帶騙,依然是門可羅雀。最後,他們使出威逼利誘的手段,強迫工人退出俱樂部,參加遊樂部。徐監工對礦工劉德平軟硬兼施,威逼他退出俱樂部,參加遊樂部。他對劉德平的妻子說:“妻賢夫少禍,兩口子商量商量拿個主意,要加入遊樂部好處說不完,要參加俱樂部,小心飯票子過河!”劉德平生性膽小怕事,便退出了俱樂部。麵對工運積極分子鄭海生的極力說服,他說:“你不知道我的難處,放心吧!我不傷害俱樂部,也不加入他們的遊樂部。”鄭海生把劉德平送回家時,正巧被徐監工看見了。他看鄭海生妨礙自己的事,就暗暗記在了心裏。

這天上工後,鄭海生正在運煤,徐監工走了來大罵道:“看你還敢拆我們的台!”說完就掄起大棒,照著鄭海生的頭部狠狠打去,鄭海生一頭拱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徐監工一看人死了,急忙掏出手絹擦去了鄭海生臉上的血跡。這一切都被劉德平看在眼裏,徐監工惡狠狠地威脅道:“他是得急病死的,你要亂說,他就是你的榜樣!”“鄭海生死了!”聽到叫喊聲,工人們都圍了過來。易猛子質問鄭海生是怎麼死的,徐監工矢口否認,百般抵賴,支支吾吾說是得急病死的。易猛子激動地對圍過來的礦工們說道:“弟兄們,我們要替鄭海生申冤,不能讓人白白打死。”易猛子此事不能善罷甘休,於是他和工人們把鄭海生的屍體抬往礦局評理。劉德平當著眾人的麵,猛地從徐監工的衣兜裏扯出那條帶血的手絹,高聲叫道:“我親眼看見他打死鄭海生後用這條手巾擦掉了他臉上的血!”

真相大白了。工友們群情激奮,一致聲討徐監工的罪行,為鄭海生報仇。吳曉嵐叫人把徐監工壓了下去,假笑著說:“好了,事情弄清楚了,大家上工吧!我一定依法嚴辦,依法嚴辦!”說著,就想離開這裏。易猛子大喝一聲說道:“慢點!大家都慢點走!”剛準備離開的礦工們又圍了上來,一下子在吳曉嵐旁邊圍成一道人牆。吳曉嵐出不去,隻好站住。易猛子趁機向工人們揭露了老板和監工的陰謀,他聲色俱厲地說道:“弟兄們!他們想擊垮我們的俱樂部,才對海生哥下此毒手!俱樂部是我們靠山,絕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易猛子的話深入人心,礦工們從這次事件中受了教育,擦亮了眼睛,大家情不自禁地高呼:“懲辦凶手!擁護工人俱樂部!”工人們激憤地呼喊成一片:“擁護俱樂部!”“要徐監工抵命!”吳曉嵐一看情勢對他們非常不利,於是換了一副嘴臉,假惺惺地答應大家一定會懲辦凶手徐監工。在工人們的強烈呼聲中,心虛的吳曉嵐轎子也不坐,慌忙和王胡子夾起尾巴灰溜溜地溜了。

沒想到的是,過了一段時間,鄭海生的冤仇不僅未報,徐監工反而被放出來了。徐監工還惡聲惡氣地揚言要殺易猛子和劉德平。這一在礦工當中引起了軒然大波,大家紛紛表示要和礦務局算算總賬。有的人甚至說要和礦上拚個魚死網破。為了解決這一問題,雷煥覺和賀青山、猛子、陳振雲連忙召開黨支部緊急會議,他們一起商量擬定罷工條款。最後,雷煥覺嚴肅地說道:“好,我們全體黨員一致同意,如果礦上不接受這些條件,立即罷工!現在我們的任務是:把贛西1萬2千工人全部發動起來,組織起來,作義無反顧的鬥爭!”而此時的礦務局的官員們也正在公事房(礦上的辦公廳)商議對付工人俱樂部提出的條件。王連奎念著工人提出的條件:“……積欠工人存餉一律清……職員、工頭以後不得毆打工人……”他氣得把條件往桌上一丟,連叫:“反了!反了!”吳曉嵐鐵青著臉,狠命地抽煙。他瞟了王胡子一眼說:“頂厲害是頭一條,俱樂部有代表工人之權。要是咱們承認了這一條,俱樂部就成了我們的太上皇!”

經過一番策劃後,吳曉嵐把北洋軍鎮守使請了過來,決定逮捕俱樂部的首腦人物。可就在這個時候,罷工開始了。煤礦和鐵路工人停止生產,紛紛離開崗位。礦區徹底癱瘓了。罷工一連持續了五天。吳曉嵐急了,便讓商會沈會長到俱樂部,要雷煥覺親自赴約談判。吳曉嵐妄想通過這種方法來生擒雷煥覺。大家覺得其中有詐,易老倌說:“老雷可不能去,光緒年間他們殺肖昌定就是這一套!”雷煥覺笑著說道:“大伯,時代不同了,有黨的領導,有大家的團結就不怕他們!不去就給他們留下了口實。”雷煥覺對敵情做了充分的估計後,便和大家一起研究好一切應急措施,便和沈會長來到刀槍林立的礦局大樓。

雷煥覺獨自一人大義凜然地步入總工事大廳。十三年前殺害肖昌定的場麵就要開始重演了。隻見廳裏戒備森嚴,十幾個衛兵,槍上著刺刀,有的提著盒子槍,靠牆站著。這根本不是什麼談判,而是陰謀的審判。王胡子擺出一副作威作福的嘴臉說道:“雷先生,你煽動工人罷工,圖謀不軌,罪行嚴重!現在給你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馬上叫工人複工!”說著,他連連用眼睛示意李程遠對雷煥覺采取威嚇措施。得到信號的李程遠猛地把桌子一拍,發威道:“放肆!什麼談判,鎮守使有通緝令,再不老實,我就把你就地正法!來人啊!”幾個拿盒子槍的士兵齊聲應著,從四麵湧上去。雷煥覺把這一手早估計到了義正言辭地據理駁斥:“我是應邀代表工人來進行平等審判的!吳礦長約會卻避而不見,並依仗武力開庭動審,這時違背棄義的欺騙行為。不接受我們的條件,絕不複工!”

這時,上千名礦工打著罷工的大旗,呼嘯著從四麵八方湧了過來,把礦局的樓房圍了個水泄不通。李旅長正要下令開槍鎮壓,被吳曉嵐製止了。他慌忙跑到平台上,要求大家靜下來:“大家來了,我吳某人非常歡迎,屋子實在太小,不然大家全都到屋裏來……”工人們不理睬吳曉嵐,高喊著要見雷主任。他們無奈把雷煥覺請了出來。雷煥覺出現在走廊的欄杆前,輕輕揮了一下手,巨大的聲浪頓時靜下來。雷煥覺以激昂的語氣說道:“兄弟們,你們辛苦了。請大家忍耐一下,隻要我們團結得好,談判一定會成功的。”工人們大聲喊道:“他們要不老實,就不跟他們談了!”這次易猛子表現得非常積極和冷靜,他對雷煥覺說道:“雷主任,叫礦長給我們回話!”

吳曉嵐走到欄杆前想擺架子,又覺不對勁。這時易猛子大義凜然地說道:“告訴你,雷主任就是我們1萬2千人的代表。你們要是敢傷害我們雷主任一根汗毛,我們就不客氣!”聽了此話的吳曉嵐感到非常尷尬,他感覺答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站在那裏像一個猴子一樣非常不自在。這時,一向剛硬的易老倌走出來,指著陽台上的吳曉嵐,警告道:“你們趁早老老實實談判,少想耍花招,告訴你,這回你們就是泥鰍也不要想滑過去。”吳曉嵐哭喪著臉,望望雷煥覺,望望底下一片憤怒的人海,想說什麼又不敢說。這時外麵響起了昂揚的歌聲:

我們不是牛馬,我們是人

我們不是牛馬,我們是人

弟兄們,快快覺醒

斬斷鎖鏈、鏟除壓迫

大家團結一條心……

工人們越唱越起勁,越唱越激昂,激昂的歌聲像一顆顆子彈一樣射進吳曉嵐的內心深處。吳曉嵐嚇得麵如土色,感到空前的孤立和無助。這時雷煥覺催促道:“怎麼樣啊,吳礦長?”沈光頭走上來對吳曉嵐勸道:“哎,還是談判吧。”吳曉嵐心驚膽戰,有氣無力地吐出幾個字:“談,談判。”談判協議書上,吳曉嵐用一隻顫抖的手,在路礦兩局代表項下簽上了“吳曉嵐”三個字。

當得知談判勝利的消息後,一群年輕礦工打著“從前是牛馬,現在要做人!”的橫幅做前導,興高采烈的工人歡快地結隊遊行。聽著外麵熱鬧非常的歡呼聲,吳曉嵐、王胡子從樓窗裏看著工人的遊行隊伍。王胡子咬牙切齒:“哼!這出戲還沒完呢!”礦工們已不懼怕那些貪官汙吏們虛張聲勢的恐嚇,繼續進行著各種形式的慶賀活動。隻見在鞭炮聲中,雷煥覺站在高台子上,對上萬的工人講話:“是的,這隻是一場開鑼戲。我們要爭取的不僅僅是做一個不挨打不挨罵的人,我們要做國家的主人,作世界的主人!”

聽了雷煥覺激昂的話語,易老倌情不自禁地振臂高呼:“工人萬歲!”群眾跟著歡呼:“工人萬歲!”劉德平低聲問易老倌:“工人萬歲也喊得?隻有皇帝才叫萬歲。”易老倌高興地說道:“喊得,當然喊得了!”在他們身邊的易猛子插進來說:“工人將來就是要坐天下的,工人萬歲!”聽了易家爺倆的解釋,劉德平非常高興,也興奮地跟著大夥喊:“工人萬歲!工人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