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青幽頓時呆了一下。
一旁的蒼須奴與嶽懷冰也都呆了呆!
沈雁容忽然撲向尉遲鵬道:“鵬哥,我對不起你……你死了,我絕不獨生。”
尉遲青幽冷聲笑道:“我哥哥不會死的,你也用不著殉情!”
她打量著沈雁容又道:“一個人不愛一個人,誰也沒辦法勉強,這一點沒有人會怪罪你。隻是你不該欺騙他,我顯然錯看了你了!”
蒼須奴怒聲道:“我早就知道她對少君不懷好心,卻沒想到她竟然會做出此事,把她拿下來去麵見她父親與郭仙姑,看看他們有什麼話說?”
尉遲青幽搖了一下頭,苦笑道:
“那倒不必,她雖犯了大錯,但終究不泯良知,再說她失了寶瓶,隻怕已無臉返回,且讓她去吧!”
說完她冷笑了一聲,道:“嶽二哥,我們回去吧!”
嶽懷冰本想說什麼,一時間也無法出口,卻不知沈雁容一雙似憤怒又似期待的眸子,正迫視著他。
嶽懷冰輕輕地歎息一聲,抱著尉遲鵬方自轉過身來的一刹那,忽聽得蒼須奴一聲喝叱道:“嶽少主,小心!”
話方出口,沈雁容早已撲身而上。
她手中不知何時,卻見緊緊握了一口尖刀,陡地向著嶽懷冰背上紮去!
嶽懷冰身子向前一伏,沈雁容刀已落空!
她嘴裏嬌叱著,一反手,正待刺出第二刀的當兒,蒼須奴怒叱一聲道:“好丫頭!”
伸手一指,沈雁容刀自落地。蒼須奴身形一閃,已來到了她身邊,正欲出手擒她。
嶽懷冰大聲呼道:“蒼須前輩!”
蒼須奴怔了怔,突然正住身子,嶽懷冰卻把懷抱中的尉遲鵬交給尉遲青幽,緩緩走向沈雁容身前。
沈雁容激動地看著他,一時熱淚盈眶。嶽懷冰苦笑了一下,道:“我不知姑娘竟是這般恨我!”
“我,恨你,恨你!”
說時,她倏地由地上拾起了刀。
尉遲青幽與蒼須奴皆大吃一驚,雙雙撲過來。
然而當事者的嶽懷冰,臉上卻是毫無驚嚇的表情!
他閃閃目神,注視向身前的沈雁容,冷冷笑道:
“嶽某生平行事,仰不愧於天,俯不作於地,自信不負你什麼。如果姑娘認為嶽某行事有失君子之風,隻管出刀!嶽某死而無憾!”
沈雁容抽搐道:“你——”
眼淚卻像是斷了串的珍珠,一顆顆滾落在地!
驀地她用力地擲出了手中刀,回身狂奔而去!
她一口氣跑出了十幾裏以外。
眼前來到了一座山峰,黑夜裏也認不出是什麼地方,隻覺得天風冷冷,侵得人遍體生寒,麵前星羅棋布地散置著無數大石。
月色下,似覺眼前是片斷崖,大風猛襲著,幾乎使得她站立不穩!
她原本過於激動的情緒,吃眼前冷風一襲,反倒是安靜了下來!隻覺得腦子裏空洞洞的,什麼都沒有,仿佛整個的知覺都麻木了。
天空中有幾片白雲在浮動,低得幾乎舉手可攀。沈雁容緩緩走向斷壁一邊,在靠著斷崖最近的一塊石頭上坐下來。
這一切的一切,仿佛是一個夢。
在一番痛定思痛之後,她所能想到的,隻有一個“死”字!
在昔日,她腦子裏一直總還存著一個幻想,幻想著自己與嶽懷冰能有結合的一天,想不到這個幻想,竟然這麼快就消失了。
“生”與“死”之間的距離,常常就像一張紙那麼的薄,一旦生而乏味時,死的呼喚自然來臨!
如今是有家回不得,做人做不得,心上人變成了斷腸人,紛至遝來的愁懷恨緒,使得她痛不欲生!
她緩緩站起來,走向斷崖邊上。
想著,看著,她把眼睛一閉,正待飛身縱下的一刹那。
猛地裏,身後傳來了一聲歎息道:“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沈姑娘你大可不必。”
沈雁容倏地回過身來,不禁嚇了一跳!
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就在她方才所坐過的那塊石頭上,坐著一個羽毛星冠的中年文士。
沈雁容一驚道:“你是誰?”
文士微微一笑道:“記性不大,忘性倒不小,你再仔細看看我是哪個?”
說話之時,沈雁容已緩緩走近。
她就著當空的月色,細細打量了這人一眼,陡地一驚,道:“你不是無相仙師麼?”
中年文士冷冷一笑,道:“這就對了!年紀輕輕的,什麼不好,為什麼一定要尋死?”
一句話說得沈雁容悲從中來。
“仙師!請救我一救。”
說著雙膝一彎跪倒在地,滿腔傷感化為無限委屈,未曾說話,先自嗚嗚咽咽地痛泣了起來。
無相居士微歎一聲,道:“不要哭了,你的事情我都知道,剛才的一切,我也都看見了。姑娘,你可是闖下了大禍!”
沈雁容呆了一呆,道:“弟子一時無知……老仙師,你看怎麼是好?”
無相居士冷笑道:“隻怪我晚來一步,來到時那個魔頭已為你放生在外。”
他頓了一下,苦笑道:“不怕姑娘見笑,黑石公魔法通天,我就是現身出手,也絕非他的敵手;反之,他看見我出來,隻怕更不會善罷幹休,是以權衡輕重之下,隻得隱身不出了!”
說到這裏,目光向著沈雁容麵上一轉道:
“你師父簡直是胡鬧,上次情形你也在場親自看見,我是怎麼阻止她?現在鬧成這般情形,隻怕我也救不了她。”
微微歎息了一聲,道:“你不該把朱雀瓶平白地送給黑石公……那個魔頭一旦得了這等至寶,隻怕當今天下,萬難有人能夠製服他了!”
沈雁容隻管流淚發呆,卻是答不上話來!
“如今大錯造成。你雖有求死之心,卻也於事無補,這裏不是你再能逗留之處,且隨我轉回洞府去吧!”
沈雁容叩了個頭道:“謝謝仙師的成全……隻是我師父那邊……”
無相居士點頭道:“難得你心中還念著這個師父,隻是……”
長歎了一聲,他呐呐道:“她如今是鬼迷了心竅,我與她昔日多年夫妻,最知道她的性情,眼前對她來說,已是無藥可醫,隻得由她去了!”
說到這裏,臉上現出了一片愁容。
沈雁容道:“老仙師你……”
無相居士擺擺手,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對於此事我何嚐沒有盡力?隻是我那山荊個性倔強,月來我已與她數度晤麵,也曾苦口勸說,她既不為我言語所勸,反倒似仇人待我,我也就無能為力了!”
頓了一下,他呐呐接道:“至於你父親,我總算與他還有點緣份,到時候我必盡全力救他就是!”
沈雁容感激涕零道:“謝謝仙師成全,弟子感戴大恩,永世不忘!”
說時觸動傷懷,又自痛哭起來!
無相居士道:“你也用不著再難受了,這裏行將大亂,且隨我去吧!”
說罷起身,向沈雁容走近一步,雙手一合,即有一幢祥光裹簇二人騰空直起,刹時間消失於太空清冥之間!
那邊,尉遲鵬直挺挺地趟在“冷香閣”石床之上,隻見他麵若金紙,牙關緊咬,全身不時地打著顫抖,看上去雖不會死,卻也相去不遠!
嶽懷冰、尉遲青幽以及蒼須奴焦急地守在一邊。
尉遲青幽已把本門秘藏的“返魂丹”一連給他服了三粒,卻依然未曾使他醒過來,兄妹情深,目睹及此,也不禁汩汩流下淚來!
嶽懷冰歎息道:“青妹暫時不要難受,鵬兄受傷不輕,我看這件事隻有懇乞鐵筆恩師加以援手,或可有活命之機!”
尉遲青幽頓時麵色一鬆,道:“你不提我倒忘了,眼前既有這位前輩仙人,當該去求見他老人家為是!”
蒼須奴點頭道:“既然這樣,事不宜遲,我們就快走吧!”
說完雙手輕輕把尉遲鵬抱了起來。
嶽懷冰自從隨鐵筆太歲習功以來,時間雖不過二月,隻因他天資敏悟,人又勤學,複經名師指點,自是進展極快,大有“一日千裏”之勢!
三人各駕遁光,由嶽懷冰前導,轉瞬間即來到了鐵筆峰半穀之上,各自按下遁光。
嶽懷冰率先下跪,方自磕了個頭,尚未發話,即聞得石內傳聲道:“你等不必多禮,各自站起。”
即見石麵下青光一現,如若明鏡,先起時隻見鏡光,再看時,卻有一貌相清臒、道貌岸然的中年儒士映身鏡光之間。
一隱一現不過是彈指當兒,鏡光中人,已現身三人現前。
嶽懷冰天天見麵,早已熟悉鐵筆太歲之一切,自是不以為奇,然而尉遲青幽與蒼須奴卻是第一次麵謁高人。
他二人對“鐵筆太歲”昔年之種種早已向往,得知對方如論出道年月,較諸本門開派祖師“玉洞真人”還要早上百年,應該早已是真仙之體,即使因俗劫世緣未了,也應稱得上“地仙”之份。
麵對如此前輩古仙人,自是不敢絲毫怠慢失態,三人各自行了大禮!
蒼須奴稱起來也有百數十年的道齡,先見對方現身無聲無息,僅借青色旋光導引即出,心中已知對方精於石遁,那團如若明鏡的青光必係對方體內元神所顯之“本命神光”。
縱觀此二者,看似無奇,實則得證金丹大道於目前者萬難達到,由是推測,這位“鐵筆太歲”無異當世真仙,其法力之廣大,已難猜測。由是對麵前這位出世高人,不禁肅然起敬。
三人行過大禮之後,遵言站起!
尉遲青幽與蒼須奴打量著麵前這位聞名喪膽的古仙人,隻見對方由外表上看去不過三四旬中年人,瘦削的麵頰上像是結有一層寒霧般的木訥。
隻見他長發散肩,發根際紮著一條杏黃色的帶子,帶子正中配著閃閃有光的一麵玉結。
他瘦削的身子端正地坐在一麵石板上,自臍以下覆蓋著一麵紋彩斑斕的虎皮。
這個人身子就像天生長在石板上一般穩固,石下的四隻輪子,如意進退,簡直無異於他的一雙腿。甚至看上去遠比他的腿更要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