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知這口“蒼鷹”劍,乃前古至寶,乃初漢時小蒼山人,采集萬年冰山之寒鐵菁英所煉製,一共采了萬斤寒鐵,提最後之菁華,才得小小一口劍身!
這口劍至今是第七次出世,前六世之得主,皆為仙籍中領袖群倫之有道真仙,即至第六世落在“鐵筆太歲”手中之後,鐵筆太歲乃以之大興殺伐,一時邪魔道上死在這口劍下者極多!
“劍以殺血而見其鋒”,蒼鷹劍之威力乃在此一世發揮到極致。
直到“鐵筆太歲”得道之初,才忽然悟出了以往殺孽深重而造下之層層孽障,一時感到了無比的懺悔!
於是他發誓,今生不再用這口“蒼鷹”劍;而且不再殺害任何人!
“蒼鷹”劍也就在那個時候,即為其仙法封禁,深藏於峰上靈石之內!
直到三百年後的今天,蒼鷹劍第七次出世,得主竟然是毫無道力的嶽懷冰!然而這口劍曆經六主之寵,每出一世,劍上威力即深一層,已深通靈性,嶽懷冰因是還不曾習得馭劍之術,隻憑劍上本身功力,已是可觀!
葛少華雖是法力高深,奈何和自己所施飛劍相比,劍質兩相一較相差太遠。
眼看著白光數次突出不成,黑光反倒一時大盛,包含著一陣快絞,空中銀星四冒,已被黑光全數吞沒!
葛少華大吃一驚,想反手扣回已是不及。
眼看著黑光猛烈地一陣子收縮急絞,倏地舒展開來。
當空就像是下了一陣銀雨!
在這片銀色光雨消失之後,已失去了那道灰白光華,此刻,當空黑光疾閃,神龍戲空般地一個倒卷,直向葛少華身上飛去!
當真是雷霆萬鈞,暴雨疾電的一刹!
葛少華目睹及此,隻嚇得全身冷汗淋漓,一時呆立在地,眼看著這道墨綠光華隻須前進丈許,葛少華必無幸理,勢必身首異處!
其勢之急迫,隻在彈指之間!
就在此萬鈞一發間,驀地似有一股無形吸力,突然自空中飛出,追躡在那道墨綠色劍光之後,一下子吸住了黑光前進之勢!
蒼鷹劍陡地一頓,半空止住了前進之勢,卻已把那位一向自負過人的“美芙蓉”葛少華,嚇了個麵無人色。
她原本是聰明絕頂之人,在此一刹那竟然嚇得呆在了當場!
卻隻見嶽懷冰雙手力持劍鞘,遠遠向著這邊舉著,看樣子那股無形吸力,正是由劍鞘之內放出。
嶽懷冰似乎已施出了全身之力!
他雙手力持著劍鞘,吃力地道:“你還……不走,當真想死不成?”
一語驚醒夢中人!
葛少華自恃著身上法寶尚有幾樣未曾展出,但是眼看著對方仙劍如此威力,早已心膽皆寒,哪裏再敢貿然施展!
當下咬牙切齒地後退了丈許以外,信手一招收回了三枚玉簪。
目光一瞟嶽懷冰,她冷冷道:“姓嶽的小輩,今夜暫時饒了你,我還會再來的!”
足頓處,頓時化為一溜火星,消失於夜空之中!
嶽懷冰卻因為持劍鞘過久,再也不能抓住,手一鬆,掌中劍鞘脫手飛出,隻聽得“嗆”的一聲,劍鞘合而為一,頓時墜落在地!
他撲身上前,剛剛拾劍在身,耳邊卻聽得一聲近似調侃的笑聲道:
“一甲子坐候,望眼欲穿,今日總算等著了你,我也去得了!”
說話聲音,分明就在身邊咫尺!
可是當他仔細再三看時,身邊卻連一個人影也沒有!
“嶽朋友,你拿了我的東西,莫非連一聲謝也不說嗎?”
聲音仍然響自耳邊!
隻是四麵徐風陣吹,卻看不見任何一個人的影子!
嶽懷冰禁不住機靈靈打了一個寒顫!
他怔了一下,手握劍柄道:“什麼人?莫非是鐵筆老仙師嗎?”
暗中人發出了冗長的一聲歎息道:“難得你還知道有我這麼一個人存在……我隻當世間人早已將我忘懷了。”
聲音明明就在眼前,卻就是不能確定其方向。
嶽懷冰一旦確知暗中發話之人,竟是三百年前竟已坐化飛升的真仙“鐵筆太歲”時,內心之驚喜,真非言語所能形容。
當下茫然側顧道:“老仙師仙居哪裏,不知可肯賜見弟子?”
“誠然……誠然……我原是要見見你的!”
聲音裏充滿了笑意,道:“你隻顧向前麵左右張望,卻不知向後一看,三百年來,我何曾離開這咫尺方寸之地?”
話聲未輟,即聞得一陣隆隆巨石響聲。嶽懷冰倏地回身,發覺眼前石壁似乎正在劇烈搖動!
一片閃爍的青色火焰,驀地自壁間燃起!
火焰初起時,轟然作響,一發十丈,等到嶽懷冰注目看時,那片青色火焰卻已一吐即收,原本是向天高高衝起,此刻卻變為旋轉的一團!
石壁搖動更劇,仿佛整個“鐵筆峰”都為之震撼了起來。
先時他耳中聽到的“隆隆聲”更是愈來愈大,那團青色火焰旋轉得更為劇烈,越轉越快,越轉越大。
驀地,山搖之勢忽然中止,震耳之聲亦戛然消失。
石壁上但見一圈碧青的圓形火焰,仿佛是一麵純青色的圓鏡。
一個貌相清奇,年在四旬左右,白麵無須的中年文士模樣人影,現身於那團青色火焰之中!
人影初現時,不足盈尺,隻是一個人頭!
等到嶽懷冰定目再看時,那人已現出全身;並且以著相當的速度,在青色火焰中,由遠而近地向外推出!
嶽懷冰才得更清晰地看清這個人!
隻見火焰中人,身著一襲古銅色儒衣,似乎盤足坐在一方黑色方石之上!
奇怪的是,自其腰部以下,都覆蓋著一襲斑斕花彩的虎皮!
那襲虎皮把他整個下半身子遮蓋得嚴絲合縫,緊緊包裹著,宛若一個皮筒子,把他整個半身套在裏麵一般。
其人長眉細目,鼻直口方,雙耳極大,平貼麵頰,隻是卻異常的削瘦。頭上散發又黑又濃,披向兩肩,卻在發根向上處,紮一條杏黃色的帶子。
這個人以著一定的速度,像是由石壁深處向外漸次推出。
即見那團青色火焰,突地“轟”然一聲大響,火焰一聳,即便消失!
嶽懷冰正自心裏一驚!
那個中年長發文士,已現身眼前!
他仍然是盤膝跌坐在那方黑色平滑的石塊之上,嶽懷冰霍然發覺到石塊之下,竟然裝置著四個同色石滾,居然可以轉動運行,來去自如!
這個人如果說就是三百年前即已成道飛升的前輩真仙“鐵筆太歲”,嶽懷冰真有點難以置信!
隻是此刻事實俱在,卻不容他不信!
他猶豫了一下,呐呐道:“尊駕莫非就是鐵筆老仙師……嗎?”
散發文士抬頭當空看了一眼,微笑著道:
“月色雖好,卻有閑人惹厭,且隨我來!”言畢,右手袍袖向外一揮,隻見金光一閃!
嶽懷冰與他相隔至少有三丈距離,就在此人袍袖向外揮出的一刹間,全身霍地大震了一下,仿佛連人帶著足下所立的那塊地也整個地拔空而起!
眼前金光刺目難睜!
緊接著他足下又是一震,方覺出自己連同石上文士,已為一團金光包卷著向空升起。
隻是速度太快,快到令人意識不清!
等到他想看清楚時,已經一切俱已消失!
怪的是自己與文士,仿佛一如先前模樣,仍然是麵對麵地保持著同樣的距離!
他好奇地向著四下一打量,才知道原來已經換了一個地方!
眼前這處地方,已非方才所立之處,甚至也不像是還在鐵筆峰上!
麵前四麵皆空,僅僅足下站立處是實在的!
抬頭上觀天月,一如先前之皎潔明亮,隻是由四麵襲來的風力上判斷,顯然較諸鐵筆峰要高出了許多。自此下望各處,月色之下隻見崎嶇山影,蜿蜒千裏,卻不見雪山各峰。
散發文士微微笑道:“你奇怪嗎……其實你我此時置身處,仍在雪山上!”
說時手指足下道:“其實這座峰頭,才是整個雪山最高之處,隻是三百年來,為我禁法所封,不曾為人發覺罷了!”
嶽懷冰微微一驚,這才慌不迭地撲前拜倒,叩頭道:“弟子嶽懷冰,叩請老仙師金安!”
文士臉上帶出一絲苦笑道:“老仙師三字,我何以敢當?站起來說話吧!”
嶽懷冰拜了一下,站起道:“弟子聞聽人言,老仙師早已於三百年前飛升得道。”
文士插口冷笑道:“那隻是人雲亦雲的話,你怎能信?”
“這麼說老仙師……莫非……”
文士抬頭看了一下天上星月,那張瘦削的臉上,帶出了一片苦澀,冷冷一笑道:
“三百年來,宇內盛傳我飛升之時,正是我身受極病,日受三昧真火煎熬,飽經荼毒之際……隻是我自為孽,我自身受,卻與別人無幹了!”
嶽懷冰深為不解地注視著他,由於內心過於驚異,一時卻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麵前這個長發文士裝束的人,顯然正是三百年前已盛名震懾寰宇,被推為第一飛仙奇人的“鐵筆太歲”!
對這等富於傳奇的一個人,忽然出現眼前,嶽懷冰之驚愕失措自可想之!
鐵筆太歲目光注視著他,麵上帶著深深的痛悔道:
“三百年來,我以無比的堅毅之力,自封石內,忍受著地火煎熬之苦,這是我肉體軀殼之苦。我的本身煉魂之一,卻遠去萬裏以外,在戈壁沙漠充當一名駝夫,日夕接渡著那些去沙漠道上的客人。”
“然而此舉卻不足以消除我本身罪惡百中之一。”
他頓了一下才又道:“我的煉魂之二,化為一個行走江湖的苦行郎中,深入苗疆毒瘴之區,西出瘟疫之地,駐腳一萬二千日,共活蒼生三千二百三十七人,自此功罪相抵……
才使得我這一極罪之人,能得有回登仙籍之機!”
長歎了一聲,他感傷地接下道:
“此後一百年,我再以三個化身,遍積善功,等到功德圓滿,轉回鐵筆峰石室之內時,才發現到我這副臭皮囊整個下半身,差一點為本山之雪蟻啃食光了。”
嶽懷冰心中著實吃了一驚,這才想到為什麼他下體要蓋遮著一張虎皮之故。
仙人之不易成,可想而知!
麵前的鐵筆太歲,苦笑著道:“這就是:‘多成節,節外生枝’之故,天下哪裏有爛掉半身的神仙?是以我這後一百年乃在韜光隱晦,全心全意地造肉生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