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康看向福爾泰,神情晦澀不明。
福倫夫人漸漸接受了現實,克製住情緒:“老爺說得沒錯,我這就去庫房看看。”說完,起身拍拍福爾康的肩膀,便徑自出門去了。
看著自己夫人的背影完全消失眼前,福倫才又重重地歎了口氣,壓低了聲音道:“爾康,我知道你的心思,也明白你的委屈。但你要記得,你姓福,你要明白,你的婚事本就由不得你甚至是我和你額娘做主。”
福爾康的臉色明明暗暗,所有的鬱悶,所有的不甘,最後都化作狠狠砸在茶桌上的一拳。咬咬牙,他抬起頭,僵硬著一張臉道:“阿瑪,我明白。”
“明白就好。”福倫稍為欣慰。
塞翁失馬焉知福禍,隻盼爾康的犧牲,能讓皇上在想對福家下手的時候多少有所顧忌,能換來福家上下的安穩。雖然這樣的想法對爾康不公平,但他不光是爾康的阿瑪,他肩上挑著的是整個學士府的安危。
又勸慰了福爾康幾句,福倫便也回書房去了。他得好好籌謀一下福家的後路。
福爾泰想寬慰兄長幾句,卻不知如何開口。
福爾康看著他的欲言又止,總覺得他整張臉上都寫滿了同情和憐憫,覺得很諷刺。
他什麼時候需要同情和憐憫了,什麼時候需要他來同情和憐憫了?!
不待福爾泰醞釀好說辭,他利落的起身離開,連一個眼神都沒施舍給自己的弟弟,更不用說什麼交代了。
他需要一個人冷靜一下。
福爾康賜婚塞婭並入藏完婚的消息傳到延禧宮的時候,令嬪正在臘梅的伺候下用當歸枸杞豬心湯。
聽聞此消息,令嬪楞了,慌了,攥緊了不由自主顫抖的手,她強作冷靜地打賞了來報信的小宮女,揮退了周圍伺候的人。
“娘娘?”臘梅將湯碗擱置一旁,上前扶上欲起身的令嬪。
令嬪看向臘梅,目光犀利,卻最終化為一歎,重新坐回原位,無力地道:“罷了,明旨都發了,如今本宮就是有力也沒處使了。”
何況,這“恩典”還是她和福家自己千般算計來的。隻沒料到,千算萬算算來了這麼個結果。
原以為成了駙馬的爾康會成為自己的又一大助力,到頭來卻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乾隆當日所言仍字字在耳,當時不覺,今日回想,她才驚覺,自己根本就是被皇上牽著走進了這個局。
是的,這根本就是個局。
她還是太過托大了,她覺得她當時一定是被豬油糊了心了,怎麼那麼自信自己一定能夠左右九五之尊。
可是,皇上,皇上,您怎麼能這麼對我,怎麼能!一想到那些聞言軟語、那些脈脈溫情的背後都是算計,她就覺得悲哀,覺得恨。
是,她有野心有心計從來都不像他以為的那樣單純,她是和永琪、和福家關係密切,因為急於討好他她也確在認下小燕子一事上有過失,但這能怪她嗎?
她想成為人上人,她想脫離那卑賤的生活,她想擺脫朝不保夕因為主子一個不順心就可能送命的卑賤地位,這有錯嗎?
這後宮裏,誰沒野心,誰沒心計,誰又比誰幹淨?就是那以老實木訥聞名的愉妃,沒有心計能平安生下永琪?她不像皇後,出生清貴,有家族倚靠,她也不像純妃、嘉妃,她沒有兒子傍身,她的父親不過是小小的內務府管領,若不尋一二臂膀,如何在這宮裏立身?他也許從不知道吧,多少狗奴才,怕麵上再恭謹,照樣在背後嚼舌她的出身。包衣怎麼了?宮女怎麼了?慧賢皇貴妃不一樣是包衣使女出身?她為什麼不可以?!
她不甘心,所以千方百計,從宮女變成貴人,進封嬪妃。她沒有退路,所以曲意逢迎,取悅君心,謀奪聖寵。
但她對他,也是真心的啊!
她曾經是那麼驕傲,以為自己得到了天下最尊貴男人的真心,到現在才發現,一切都不過是自己的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這些年的恩寵,讓她忘記了,他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更是天底下最無情的人。
她魏芷君何其悲哀,千般好,抵不過一事壞,到頭來,自己也不過是顆可以隨意棄置的棋子。
或許,她該榮幸,她在他那裏還有利用價值。
臘梅跟著令嬪十餘年,從沒見過她如此消沉,不由擔心地勸道:“娘娘,您放寬心,皇上對您一向是這宮裏的獨一份,如此安排,怕是另有苦衷。您現在最要緊的,是您肚子裏的小阿哥。”
她抬頭看著臘梅,摸摸已經顯懷的肚子,若有所思,半晌,吩咐道:“事已至此,以後如何,待從長計議。”
她從前都可以從一個宮女走到一宮主位的位置,現在不過是稍失聖寵罷了,她肚子還有她最大的依仗,她絕不可以自亂陣腳。
絕不可以。
福家和令嬪心亂如麻,乾隆的心裏也不好受。
乾隆不好受,卻是與福家與令嬪無關,讓他難受的是永琪。下午永琪請景陽宮宮人遞了話出來,說有事麵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