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蘭氏的步子不很重,屋子裏除了朕就隻有暗處的未央了,所以是沒有一絲的聲音才是。蘭氏的步子在空曠的屋子裏,格外的清晰,朕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未央更是沒有了一絲的氣息。
“陛下,妾身冒昧叩見,還望陛下恕罪。”縱然時光過去了十九年,這個聲音依舊不再如年少時那麼的清晰與動人,但是熟悉這個東西還是無法更迭的,她就是應該在十九年前死在朕眼前的錦瑟。
“夫人,嚴重了。”朕努力著不去激動,努力平息自己的氣息,努力讓自己更加的平靜一些,這個意外並不是到了今天才是意外的,在猜到了煙雨的身份的時候就該知道的。可是當小六距離朕這麼近的時候,朕還是難免那麼的震驚。
“妾身,失禮了。”她起身了,又道:“屋子裏暗暗的,陛下為何不掌燈?”她也十分清楚的知道朕為什麼不掌燈的原因,卻問得那麼的若無其事,小六在漫長的時光裏是如何讀過她的年華的,朕很像知道,可是卻難以真的去知道。
“為的是紀念一位故人。”朕沒有選擇隱瞞,而是實話實說,她大約並沒有想到朕會如此的坦白,深深的倒吸了一口氣。
“故人麼?誰可以得到陛下如此的厚愛,真是上幾輩子的榮耀了。”誰?這個字太過於模糊了,她分明是那麼的清楚這個誰究竟是誰的,問又有什麼意義呢?
朕微微的有些笑意了說:“未必靠近朕的就應該感恩戴德的,有很多人還不是不顧一切的遠離皇族麼?”朕若有所指的說著。
“遠離皇族麼?原來還有這樣子的人呢?還真是很少聽說過。”話鋒一轉的問:“聽昭儀說,陛下要見妾身,不知何事?”問的那麼的隨便,好像她真的不是小六一樣。
“從前後宮有人最喜歡李義山的《錦瑟》,因為她的名字就叫錦瑟,她是朕的妹妹六公主,朕突然某天發現朕的昭儀格外的眼熟,原來她分明就是朕小六的翻版,而且她也會唱那首後宮裏隻有錦瑟會唱的《錦瑟》。”朕一直都是選擇這樣子說話的,也幾乎都不太願意選擇繞太大的彎子,“昭儀說,那曲《錦瑟》是您教的,所以想問問,這個曲子是何人傳授於您的。”
“《錦瑟》麼?現在外麵的孩子都會唱了,那並不是什麼稀罕的事情才是的。”很久之後才聽到那個聲音的,她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小六,那麼就隨便她了,後宮如果是她喜歡的地方也許就不會這麼讓人選擇無數次的遠離了。
“朕隻是希望,也許朕該說,朕沒有資格要一切都不存在,朕也無力去更改曾經存在過的一切事實,但是朕還是那麼的期待,期待讓可以過去的和不能過去的,在這樣子不算太平的年月裏,就讓一切都過去吧。”朕這個話是若有所指的,她會選擇讓煙雨進宮就是不願意讓這一切都過去,要是真的讓一切都過去,她不會選擇這個時候來見朕。
她突然有了一絲笑意,看不到她的神情,但是那樣子的笑意還是可以感覺的到的:“陛下,很多事情不是您說過去,就必須也應該過去的,您的期待不是那麼輕易的會被原諒和被感知到的。”
她不願意一切就這樣子輕易的過去吧,她希望得到什麼?還是她究竟還在期待什麼呢?
“夫人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麼?”她一定還有別樣子的情感,十九年前那個所謂的故去前,眼中的那些永遠都無法從朕記憶裏抹去的恨意,也許至今都沒有消散吧。
“心願?妾身的心願是陛下也無法實現的。如果一定要實現的話,陛下就讓那個人死而複生吧。”她終於控製不住自己了,言語裏保有著強烈的憎恨,未央有要行動的意思,朕示意他不要動。
“小六,也許朕要說自己沒有殺了雅,你也許不信,但事實就是朕沒有那麼做,他是自殺。雖然這個本意上不是朕殺了他,即使那個時候他非死不可,但是事情朕依舊要說清楚,朕必須要他死,縱然朕沒有殺了他。”這番話那麼的矛盾,也是這麼多年來朕全部的心聲,並不是一個有著美好的願望和目的就是可愛的,就是必須被別人所喜歡的,無論目的和結果如何,結果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四哥,我永遠都無法原諒你。隻因為雅死了。”說完她什麼都不再說了,轉身離開了大殿。
四哥麼?她已經承認了自己就是錦瑟,她承認與否都沒有任何的差別,錦瑟就是錦瑟。隻是她濃烈的恨意裏讓朕覺得,其實她很痛苦,失去了雅,也許她那個時候確實就想死,如果不是在與此同時她誕下了煙雨,也許小六真的已經不再人世了。
“陛下,皇後所中的‘無名’是六公主指使昭儀娘娘下的。”原來確實是小六麼?她當年‘死’於無名,最後也要朕身邊的人死於同樣的□□,恨意是那麼的強烈,也許這個恨是不可化解的。不要乞求自己該被救贖和原諒,從來罪過就是沒有辦法被寬恕和原諒的。
“去看著小六,隻要她不再禍及他人,那麼就隨便她了。”縱然知道故去的那個叫熹微的女子很無辜,但是朕依舊為了不讓事態繼續擴展下去,還是選擇忽視那個罪過本身。
今夜玥你好嗎?沒有月亮的夜晚,朕依舊思念著那個在遠方的玥,思念玥的全部,還有那個叫雅的男子的全部。
翌日清晨,朕還在蒙蒙的睡去,一個侍衛急匆匆的來報:“不好了,陛下,禦花園裏發現昭儀母親蘭氏的屍體。”朕本來還睡的迷迷糊糊的,但是這個消息傳來朕還是很震驚。小六死了,昨夜朕還欣喜上蒼沒有帶走小六,今日卻告訴朕小六成為了屍體,讓朕怎麼可以接受這個事實呢?
朕沒有多想什麼,直接就衝了出去,也沒有考慮到現在的身子是不是可以見人了。
禦花園裏的一角,已經密密麻麻的站了很多侍衛和大臣,所有的人都驚呆了。不光是死去的那個人,更多的人用複雜的眼神看著朕,這一天是朕一生裏都難以去忘卻的吧,所有人不解的眼神,朕似乎就是一個不可以被直視的怪物,如果不是因為朕擁有著東陵國國君的頭銜,他們怕不會願意多停留一絲目光在朕這裏。
第一次知道原來世人的那種目光其實很駭人,但是朕的妹妹就這麼無關無辜的死去了,那麼也就值得了,現在朕隻是想知道這個人是。
朕沒有功夫處理發呆的大臣,問:“她怎麼死的?”有人竟然在皇宮裏行凶而不被人知,這個不是光榮而是恥辱。
十一月的天已經很涼了,尤其是清晨,霜露已經彌漫上了樹葉的枝頭。這樣子的清晨,總是有很多不好的感覺,這日更是如此這般。
侍衛長報告道:“陛下,上官夫人死於‘無名’剛才太醫已經來看過了。證實過了。”‘無名’麼?為什麽?為什麽又是這種□□呢?難道後宮死的人還不足夠麼?難道還有有更多的人選擇死亡才好麼?
朕憤憤的掃過跪在一旁的禦醫:“章太醫,難道還要繼續讓這樣子悲慘的事情發生麼?悲劇就不能雜後宮裏遏製麼?”如果他最終還是沒有辦法破解無名的話,那麼死亡是必然的,而且這樣子的死亡還是會繼續這麼的延續下去,而所有後宮的人必須繼續惶恐不安的活著,沒有人知道是不是下一個死去的人是自己。
“老臣無能,請陛下責罰。”太醫也是一臉的自責。
緘默了好一會兒的大臣,終於有人開口了,老狐狸也在其中之列,他眼神複雜的看著朕的肚子,顯然那裏麵不全是複雜的感覺,還有很多說不出來的感覺。
“陛下,您的身子是不是有什麽不適?”有個朕不大眼熟的臣子開口了,他們一定很好奇吧,其實這個事情朕也一直都不敢直視的,即使知道自己已經懷了四個多月的身孕,但是這四個月來朕還是很少去主動照鏡子的,朕其實也很很少有勇氣可以這麼的對待自己的。
“朕懷孕了。”朕在從‘無語榭’中宮裏衝出來的瞬間就已經決定要坦然這個事情,自然明白所謂的坦然不是朕自己要接受這個事實本身,而是要全部全心全意的也讓大臣們知道這個事情的本質。
“男子可以懷孕,也許在東陵國內除了大祭司,別人是做不到的。可是也許大家都不知道的是曆代繼承東陵國國君的人都會變成雌雄一體,這個最初是一個大祭司為了保護皇族的血脈生生不息所賦予皇族所的。”無論繼承皇位的人是因為司徒嵐的詛咒還是因為曆代大祭司的保佑,這個時候朕智慧選擇對朕有利的說辭。
“那孩子呢?”孩子呢?他們是想知道這個孩子是不是妖孽吧。妖孽麼?其實挺好的,朕本來就一直是他們私底下說的那個什麽妖孽,那妖孽的孩子自然也是妖孽才是了哇。
“孩子,他是東陵家的孩子,姓東陵,大祭司說會是下一代國君。”他是否可以平安的降臨人世,在他降臨之前其實是沒有人真正可以去預言什麽的,但是朕如此這般突兀的出現在大家麵前的時候,大家是不是也要這麼的認為呢?
“他不會是未來的國君,從來沒有聽說過男子可以懷孕,即使是大祭司我們也從來沒有真的見過,隻是聽大祭司這麼去宣布過他逆天生子。太可笑了,你才是妖孽,東陵國的禍根。”終於有人要將這樣子的火苗燒上了朕的身子,妖孽麼?原來無論怎樣男子懷孕都是不可被接受的事實,無論朕如何的努力都是無可更改的事實。
“妖孽麼?”這個問題曾經也困惑著朕,就在朕最初懷孕的時候,也許不曾有人過問過朕的心情。玥最初的時候是不知道,知道的時候朕已經決定要這個孩子,隻因為玥喜歡孩子。不用他們跟朕說朕自己也是知道的,男子懷孕是有悖常理的,但是在得知自己懷有身孕的時候,承受這一切的是朕,而不是他們,他們有什麼資格說朕是妖孽,孩子又不是他們生。
朕微微有些笑意,但是更有殺氣,如果可以好好的談談,彼此之間找到最適合的切點,朕並不介意舌戰群臣,但是如果事情從最初就如此的惡化,那麼皇權賦予朕的,朕也不會白白讓這一切浪費:“朕要生孩子,孩子也是朕生,與眾卿家何幹?這個本屬朕私事,不值得拿到朝堂上來商議的才是。”
“陛下,可是這個孩子的出生和以後關乎著皇家體統與血脈,即使是陛下私事更是國之根本。”這個時候開口的是那個一直都不怎麼合朕心意的檀香的父親,戶部侍郎卓拙。
“卓大人,你先回答朕,朕的孩子,算不算皇家血脈?”朕好像總是那麼善於給他們挖下陷阱。
“那是自然。”戶部侍郎一直都是一個呆子,自然是毫不猶豫的再次落進朕安排的並不高明的陷阱。
“那麼無論這個孩子是後妃生,還是後妃生都留著東陵家的血脈,那麼所謂的國之根本就最初與最終都會更加牢固才是吧。”成功的看到這個並不聰慧的戶部侍郎臉色鐵青,被人下套隻能說明自己不夠聰慧。這個是朕一直都堅持相信和認同的。
“誠然,這個孩子無論是出自那裏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的父親並非陛下,而是他宇文臨的兒子宇文玥。”這個聲音很生疏,第一次聽到,誰知道這個孩子是玥的,雖然這個是顯而易見的事實,但是知道和說出來全然不是一樣的。
朕轉過身子,來人的裝扮是一個高等侍衛的裝備,音色有些稚氣,看的出才成年的樣子,朕有些疑惑的看著來人。來人倒也落落大方的說:“臣夏侯燎,官職是內廷侍衛長,武安侯夏侯博是臣的父親。”夏侯博的兒子麼?這個孩子自然不是珊的兒子,珊瑚在嫁過去這麼多年都沒有給夏侯博添丁,這個夏侯燎怕是某個庶出的妾室所生吧。
“夏侯燎麼?”朕總覺得身邊一直都出現著新鮮的容顏,隻是從來都是那幾個大家族的孩子,也難怪,要靠近皇權不是一代人可以做到的,而是要幾代甚至更多代人的妥善經營才可以的。
朕沒有太意外隻是問:“父親和母親這個稱謂很重要麼?”朕一直都說母親重要,並不是專指所謂的一般意義上父親與母親的定位,而是想說一個人出生在那裏很重要,朕也就在即將加冠的時候才得知自己的父親才是自己母親的這個事實,這個是不能為外人倒也的事實。
“所謂的父親和母親,重要的不是所謂的稱謂,而是究竟誰延續誰的血統。”夏侯家曆代庶出的孩子都會給朕驚喜,夏侯溫如此,這個嫡係庶出的夏侯燎更如此。
“血統?”這個問題朕也被困惑了很久,如果要論血統,朕的出生沒有問題,但是也許要細究可能就是所謂的亂
Lun
,再細究小七是一個擁有著宇文家血統的而與東陵家毫無關聯的頂著東陵家頭銜的外人。
“血統可以在一定意義保證著後代屬於一個血統的管製,但是血統並不是唯一的。朕是男子,按照儒家的傳統,朕應該是一個孩子的父親,祖父,曾祖父直到後代終結之前的無數次的疊加,可是如果一個人孕育後代,那麼一般意義上那個人該是一個女子,女子麼?就是母親,祖母,曾祖母直到後代終結之前的無數次的疊加。”朕微微的笑了,“可是朕現實是一個懷有身孕的男子,所以你的所有倫理朝綱對於朕就不適用了。”本來就不能這麼套用,在這個框架裏,朕無法證明自己血統的正確,在這個範圍裏怎麼佐證自己都是一個必須掉入死胡同的一個錯誤的結果。
“因為一切超出了你們認知的範疇,無法自我證明和認知的時候,人們都會恐懼,那麼就隻有一個結果,朕是妖孽,然後被你們除之而後快。”朕的調子有些殺氣,原諒朕,保護朕與玥的孩子是朕現在要做到。
“大家都退一步,這個畢竟是陛下的孩子,不如等孩子出生了在討論這個話題,現在關鍵是六公主也死在禦花園了,應該在後宮有這麼一股不為人知的勢力存在。大人們一定要小心,也許這股不知名的勢力的目的就是東陵國真正的根本。”章太醫從來都是超然的,要不是情況萬分危機,斷然他也不會說出這番話來,如果他不這麼說朕也許真的既要忘記章太醫年少的時候曾經是影首的事實。
這個時候大家才又一次的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屍體,這個人是朕的妹妹,本來朕以為她死了,但是她卻在昨夜出現在了朕的眼前,如果那個時候朕留住了她也許今日看到她就不是這般了。
“臣已經檢查過屍體,從屍體身上的種種跡象表明,她死於自殺。”自殺,為什麼?小六兩次離開朕的方式盡然是同一個。
“自殺?太醫,你確定沒有弄錯。”朕自然不相信了,昨夜還口口說不原諒朕的小六竟然在一夜之間就這麼沒了,而且是徹底而遙遠的。
朕無法清晰而明確的闡述自己的額心情,這個時候的心情很複雜,如果她真的在十九年前就故去了,那麼之於朕的也許這樣子十九年來會漸漸的平複,可是因為昨夜確定她還活著的時候,也許朕無法用任何的接近那樣子心情的文字來闡述朕那個時候所思所想。但是卻在剛剛讓朕幸福的時候告之朕幸福原來隻在彈指瞬間。
這個時候夏侯燎說:“剛才太醫是不是提到六公主?這個是怎麼會事情?”所有的大臣們的臉色再次的變得很難看,他們中的很多在最初看到這個屍體的時候想必已經認出了小六,但是沒有人說也就隻是疑慮,現在有人說出來,怕就不隻是自己知道那麼簡單了。
“這位是陛下的妹妹,六公主錦瑟。”太醫還是很直白的回答了,畢竟這個人是小六,沒有任何隱瞞的必要。
“臣上官暮春,萬死叩見陛下。”人群裏再次閃出一個人來,此人真是上官暮春,小六現在名義上的丈夫。
“上官暮春麼?”來人的樣子很是蒼老,看得出一輩子鬱鬱不得誌的樣子,小六究竟因為什麼選擇生下煙雨,又因為什麼選擇隱秘在那個男子的身邊?
“罪臣有罪,請陛下責罰。”老人的身子看到出並不是很好,但是朕依舊有些不適,孩子不算安分的樣子,朕有些冒冷汗。
“你的意思是說,你知道你的夫人所謂的蘭氏是朕的妹妹錦瑟公主了?”朕沒有給於他任何喘息的機會,太多的東西需要去清楚和明白,畢竟這個事情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可以完全說的清楚的事情,需要彼此好好的去處理。朕希望自己冷靜一些,克製一些,包容一些。但是看到小六的屍體,朕已經無法冷靜,無法平靜,更無法好好的培養自己,讓自己好好的喘息。
“臣,知道。”他沒有絲毫的猶豫,沒有抬頭,看不出心情,並不清楚這個老邁的男子為何要如此維護著與他毫無關聯的小六與煙雨,朕不相信是愛情,亦不相信是他的人好,朕的直覺告訴朕他收留小六有他的考量。他緩緩的開口道,“公主其實是沒有任何的罪過的,但是他為了撫養煙雨,就不能在宮裏呆著了,所以選擇了假死出逃,當時故去的人有很多,就算真的多一個錦瑟公主,也不會有人在意的。”
這麼說的話,當年的事情他是應該很清楚的才是,不然他不會說出多一個錦瑟也不會有人在意這樣子的話,這個從來都沒有走進過朕的視野的男子,第一次讓朕有機會去知道十九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其實朕至今耿耿於懷的很大原因是因為朕並不清楚那時候到底真的發生了什麼,還有雅是怎麼死的。
“這麼說,上官大人是清楚當年發生過什麼了?”朕覺得自己很有殺氣,就算孩子在朕的體內也無法阻止朕有這樣子的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