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頓大吃一驚,說:“就他這樣的身體,還去獻血?這不是獻毒嗎?”

沙茵說:“我也是這麼想的啊,但是不敢說。其實也輪不著我說,他在這個世界上憋屈得太久,滔滔不絕。侯暉說,獻血檢查之後人家告訴他,不但有性病,而且還感染了艾滋病……”

這一次,賀頓連驚訝的力氣都沒有了。太嚇人了,她以前認為心理病人還是很幹淨的,起碼比痢疾肝炎什麼的要安全些,沒想到超級殺手就潛伏在診所裏。她驚恐地退後兩步說:“侯暉真的是一個艾滋病人?”

沙茵的菩薩臉變成怒目金剛道:“怎麼樣?把你也嚇著了是吧?你躲在後方都嚇成了這個樣子,我可是在第一線槍林彈雨中!”

賀頓伸出手說:“我沒有躲。要不咱們握個手吧,我支持你。”

沙茵把身體向後仰,雙手也扭到背後,好像無形中被綁架了,說:“我不和你握手。”

賀頓說:“生氣了?”

沙茵說:“我不握手,是保護你。你知道,他臨走的時候和我握了手!”

柏萬福連連後退,碰到了櫃子角,磕了後腦勺,顧不得疼,說:“那你可千萬別碰咱診所的任何一樣東西,了不得的事,再把咱們這裏染成個艾滋病窩子,將來這房子賣的時候都得掉價!”

沙茵說:“你想得真叫長遠!你就不擔心我有生命危險?你想躲了清閑,門也沒有!不讓我摸,我偏要摸!”說著,就用顫抖的手指,沿著桌子沿捋了一把。柏萬福氣得捶胸頓足,又不敢攔阻,生怕艾滋病毒趁機爬到自己身上。文果目不轉睛地盯著沙茵手指波及之處,叮囑自己一百年也不要碰觸這些區域。

賀頓也怕得要命,但事已至此,隻有掩蓋恐懼,將事態平息。她說:“沙茵,他要和你握手,你不會不握?”

沙茵委屈地說:“現在想起來,我當然是可以拒絕的了。但說時遲那時快,我根本就來不及反應,人家把手伸出來了,哪能打他的臉?我也就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我生怕回絕了他,對咱們的影響不好……”

賀頓也不知如何是好,隻有安慰說:“不管怎麼樣,這手已經是握了,想抽回來也是不可能的。咱們就既來之則安之吧。”

沙茵不依不饒地說:“你的手是幹淨的,你當然會說風涼話了。”

賀頓百般無奈,突然就伸出了自己的手,趁沙茵沒有防備,一把抓住了沙茵的手,狠狠地攥住,然後手心手背地一通撫摸,好像沙茵的手上沾著很多油脂,她的手幹燥裂口,要多多沾光。

沙茵先是一愣,接著嘴角就抽動起來,很像是一個微笑,但其實這是哭泣的前兆,賀頓感覺到了溫熱的淚水滴到自己的虎口處。沙茵說:“你這是為什麼呢!我不過是說說心裏的害怕,並沒有其他的意思。我想到咱們的名聲,要是拒絕了這個艾滋病人的握手,他就覺得整個世界都放棄了他,連救苦救難的心理醫生都不願意理他,這就是罪孽了。我們要做的是要給他勇氣和信心,就算以後有什麼危險,也來得及從長計議,我就和他握了手。可你這是何苦呢?我再發牢騷,再甩閑話,不過是心裏憋悶,不能讓你跟我一道擔這個風險!”

賀頓揉搓著自己的手說:“什麼叫同甘苦,共患難,這就是了。我碰上這樣的來訪者,也會膽戰心驚。你當時第一位想的是來訪者的利益,這是特別敬業的地方。我別的不能幫你,起碼和你一道擔驚受怕是可以做到的。”說著,自己也落下淚來。

賀頓說:“沙茵,其實你今天有一個大進步呢!”

沙茵不解說:“進步在哪裏?”

賀頓說:“你以前有一個缺點。”

沙茵說:“什麼缺點?”

賀頓說:“端莊。”

沙茵破涕為笑,說:“賀頓你不要搞笑。端莊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東西,我本夠不上的,你卻說這成了我的缺點。我真不知是高興還是傷心。”

賀頓說:“沙茵,心理師不能太端莊了。這對於尋常人來說是優點,對於心理師反倒會束縛你闊步向前。就像丈夫不能在妻子麵前太放蕩,來訪者在一個如此端莊的女子麵前,也被壓榨得無法袒露內心。今天這個艾滋病人能暢所欲言,也是你的成就。”

正說著,文果樂顛顛地跑過來:“我剛上網查了資料,擁抱握手包括同桌餐飲,都不會傳播艾滋病。咱們可以放心。”

沙茵說:“我有孩子,還是小心為妙。當務之急是到超市買消毒水,把自己的雙手泡成豬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