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就在這裏。這有什麼不可以?
他蹲下身,讓她伏在自己的背上。她的呼吸在他的耳畔輕柔地氤氳,她地手緩緩地收緊、收緊,終於環繞住了他。她的聲音也是低低地:“傻瓜。”
他說:“我們都是傻瓜,啟衡。”
他的背寬厚而溫暖,她的臉貼住他的,溫柔地微笑:“威廉,”似乎眼淚就要落下來了,可是心裏暖暖的、滿滿地,“我……你。”
他沒有聽清,所以問她:“在說什麼?”
她調皮地笑:“我不告訴你!”
他笑起來。她不告訴他,可是沒關係,還有一輩子,他總有一天,可以聽到。
路燈下,橘黃色地光芒,將兩個人重疊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長。
當歸
有一句詩叫“望帝春心托杜鵑”,知道它的意思麼?好象是很久很久以前,蜀國有一個皇帝,因為治水災而禪位,死後化成一隻杜鵑鳥,每天隻是不停不停地叫“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它為什麼總是叫著這四個字呢?是遠離故鄉的無奈、還是隱藏在心底深處某個無法言語的感傷,或許,已經永遠都沒有人可以明曉了。
其實這麼多年過去,有太多故事已經隨著時光的飛灰湮滅,然而他卻一直記得這個故事,這隻憂傷的杜鵑鳥,不如歸去、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又怎麼能夠忘記呢?那一年的那一天,正是極明媚絢爛的天氣,她站在一碧如洗的藍天下,微微昂著頭,對他講了這個故事。
她叫紀薇安。
遇到分在別班的死黨,有些人總會臉帶垂涎之色對他感歎:“哎哎,小胡,大美女為什麼就分到你們班了呢?”話裏滿是哀怨之意,他也就是笑:“我已經定下了,你們不許搶。”
隻是無論他耍什麼樣的花招,她卻永遠是一副不屑一顧的表情,天知道他也算是上乘人選,追在他身後的女生有多少,偏偏他就隻對她一人鍾情。
----真象是命定中的劫難似的,一點辦法也沒有。
麥芽糖般黏了她三年,蒼天都為之動容,甚至老師們見到他,也是嘻嘻地笑:“胡坦占,勇氣可嘉啊。”她最好的朋友夏晴微見到他。也是一副笑眯眯的讚歎模樣,惟獨她、惟獨她。
從來都不懂,一直到那一天。
上學地路上,他向來喜歡踩著那雙輪滑,遠遠地看到她站在那裏。癡癡地望著某個方向,發呆。
悄悄滑到她身旁,裝作不經意地,想要嚇她一跳。她卻幽幽回過頭來,低垂著眉,微微歎一口氣。
伸出的手就停在了半空,終於,緩緩落在了自己的身後。他問她:“你怎麼了?”
她第一次用那雙美麗的眼睛望向他。向來最是明亮的雙眼,那一刻卻寥落如晨星。
而不遠處,一個男子地背影漸漸走遠。終於消失在春光絢麗處,直至模糊一片。
從此明了她的心事。那隱藏在最秘密的心靈深處,茁壯發芽的少女心事,他默默地在一旁守護著,守護著她,守護著它,偶爾也會想: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畢業後,同學之間的聯絡就漸漸疏淡了。他和她上了不同的大學,遠離千裏之遙,有些聚會。也隻是熟識的小部分人群,講起那時他對她的癡戀,都已是仿如笑談一般,他也隻是溫和地笑,再也沒了昔日地飛揚。人,總是會長大的吧。
再次見到她,是在四年之後了。隔著洶湧的人群,他卻依然一眼就認出了她。這麼多年過去,她依然美麗耀眼,而他,心跳得依然那麼快,恍如初見。
隻是坐下閑聊的時候,他已經學會直視她的眼睛。用不帶任何溫度的微笑。那澎湃的欣喜,悄悄地深藏在心底。看她的微笑、看她偶爾低垂的眼睫、看她揚起的嘴角。她笑吟吟地樣子,有些東西,不用說出來。這樣就好。
這樣平淡的聯係著,直到她某天的不告而別。
人生中,總是會遇到這樣一個人吧。遙遠地愛著,卻永遠也沒有辦法得到,也漸漸就不奢望去努力得到,隻是依然難以放下,即使過了那麼多年。
那麼多年。
依舊是某個平常的天,隔了南北方分界線,商場裏人潮洶湧,熱得人滿頭大汗。他地外套掛在手上,拎著好幾個袋子,蹙著眉頭看女友瘋狂血拚,無奈地搖頭。擁擠的人群中,有人的袋子掉到了他腳邊,他本能地低頭去看,看到蹲在地上的,那個熟悉的人。
她的眼睛微微抬起,看到他的時候有些微的怔忡,過了片刻才微笑起來:“是你。”
他緩緩點頭,他說:“對啊,是我。”說著,也是微笑,“你怎麼在這裏?”
世界原來真地是個圓,轉來轉去,他們,永遠都在其中繞圈圈。
這樣想著,他的眼神也不自覺地變得溫柔起來。
“無腸可斷聽花雨。沈沈已是三更許。
如此殘紅那得住。一春情緒。半生羈旅。寂寞空山語。
霖鈴不是相思阻。四十平分猶過五。
漸遠不知何社字。不如歸去。不如歸去。人在張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