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閃爍奪目的瀑布懸掛在麵前奔騰而下,刺耳轟鳴。他站在旁邊,努力仰頭,發現這瀑布幾乎沒有盡頭,仿佛從宇宙深處傾瀉出來的天河,無窮無盡,聲勢駭人。
就這麼站著,看著,像在等待什麼,時間,靜止
很久很久,轟鳴聲中,有人在低語,聽不清在說什麼,有時很快,有時很慢,豎起耳朵,很用力去聽,還是沒聽出來。
頭開始痛,劇烈地痛,要炸開般。他想把頭抱住,全身無法動彈,喉嚨發幹,眼皮跳動,遠處,有隱約白光,緩緩移至眼前,緩緩地,移至眼前。
醒來。
四麵白牆,刺鼻的醫用酒精味,一個中年護士在口罩後麵冷漠看著,低頭,左手捏住針尖,送進他右手的血管裏。
怎麼會感覺不到痛呢,他覺得很奇怪,轉動眼珠,原來,身上纏著紗布,可能,這紗布讓我沒了知覺吧。
護士走了,開始打量眼光所能觸及的周遭。
鬧哄哄的病房,有人進進出出,有人斷續呻吟,很壓抑,讓人絕望。
好一會兒,醫生模樣的人來了。
扒開他的眼皮看看,沒說話。
其實他也不知道該問醫生什麼問題。
幾秒鍾沉默,躲在口罩後的嘴巴說話了:
“撞你的人跑掉了,趕緊聯係你的家人,交押金,否則,用不了藥,你的情況很危險,必須用藥,今天,記住,今天就要交錢,明白嗎?”
十六歲的刀子想咧開嘴笑,動了動嘴唇,沒笑出來。
活該你們要不到錢,我沒家人,你們要不到錢的,今晚,我就溜掉,你們上哪兒要錢去,哈哈,上哪兒要錢去?
點點頭,“嗯”一聲。
醫生走了。
試著動動身上的胳膊和腿,還好,都在,就是頭很痛,沒關係,隻要能走,就沒關係,很快,我就能奔跑在深圳的大街上了。
歇息一下吧,今晚,我就走,我沒錢給醫院,他們也會讓我走的,不過我不告訴他們,就讓他們著急,哈哈。我要去深圳,今晚,一定要去。
可到底為什麼要去深圳呢?有點糟糕,竟想不起原因,可能頭被撞壞了,這也沒關係,印象中,我一直是個想做就做的人,沒原因就算了,反正是要去。
他百無聊賴地看窗外的樹葉,密密麻麻,把陽光都擋住了,那有多少片樹葉呢,一片,兩片,三片,四片很多,數不完。
床邊來了個人,看他。
小卉。
眼睛通紅,怯生生的。
“你醒了?你睡了很多天了。”
“你怎麼知道?”
“他們翻你手機,看到短信,就給我打電話,把我叫來了。”
這些雜碎,如果不是手腳還沒好,我會跳起來揍他們一頓,把牙全給打掉。
“我來是想找你幫忙,我現在很怕。”
小卉吸著鼻子,抽泣道。
“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我媽不見了。誰都不肯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我爸老不回家,我不知道怎麼辦,想讓你幫忙找我媽。”
你媽關我什麼事?沒看到老子躺在這裏嗎?
刀子覺得很煩,可不好意思拒絕,隨口回道:“行,我幫你找,你媽長什麼樣?”
“我把照片帶來了,你看,這是我媽,她不見好幾天了,就是出事前三天還在的,她平時喜歡”
照片上的女人,保養得很好,皮膚白皙,富人家真懂保養,一頭卷卷的長發,可惜,鼻子上有顆痣。
很熟悉。
閉上眼睛,呼吸越來越急促,胸口如重石猛擊,大白天,他感到有人在耳邊吹氣。
全想起來了。
人頭。
是那顆人頭。
旅行袋裏,爛木板後,壽衣店中,人頭。
小卉的媽。
拚命咬牙,不讓自己大聲叫出來。
能感覺到身上每個關節都在“咯咯”響。
怎麼會是這樣的?
“你怎麼了?不要嚇我啊,你怎麼了?”
沒回答,他突然覺得,小卉其實很可憐。
“沒什麼,你先回去,我幫你找。”
小卉走了,將信將疑。
天黑了,記不清這是第幾個黑夜。
他決定,去報案。
可憐人,小卉是個可憐人,她是我女朋友,她媽死了,她還不知道,我什麼都幫不了,但我見過人頭,兩次,隻有去報案,才能讓警察抓到凶手,至少能讓小卉有點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