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爛尾樓。
打算去網吧過夜,身上錢不夠。找了幾個小兄弟,不是沒在就是家裏有人不方便,淩晨十二點,回到爛尾樓前,駐足,不動。
木板後,死寂,有顆人頭,躲在旅行包中,陰笑,窺視他。
要不要上去?
不就是顆人頭嗎?
對啊,不就是顆人頭嗎!
到底是少年人,牙一咬,強迫讓自己不去想,眼下困意陣陣襲來,隻要能躺下睡覺,也顧不得這許多了,他抬腳就往樓上走。
坑坑窪窪的水泥樓梯走過無數次,從未如此陌生過,每踩上一腳,回音空洞,敲在心頭,一震,一震。
不知哪個拐彎處,會有顆人頭在等著,靜靜貓在黑影裏,等他。這個十六歲的少年,饒是做慣盜搶勾當,此時的心仍像被一隻手捏緊。
這樓道太漫長了。
有些恍惚,想起一些事情。
對了,有一次,應該是十一歲那年,繼父酗酒,把他吊起來毒打,最後把他趕出家門,他抽泣著去找親生父親時。那條路,好像也似今天這樣,漫長,模糊。
樓道裏有聲音。
“窸窸窣窣”。
已經走到五層,站在樓梯口,眼睛不敢離開角落裏的爛木堆。
“窸窸窣窣”。
聲音是從那裏麵傳出來的。
眼睛在四周掃了掃,從地上撿起一小塊石頭。
突然,手機拚命尖叫起來,敲在心髒,手一抖,石頭掉地上,滾了幾下,停住。
一口氣幾乎背不過去。
掏出手機,小卉。
“喂,我今天找你去了,你沒上學嗎?”
“嗯。”
“你怎麼了?”
“沒有。”
“到底怎麼了?”
“你說話呀,我很著急,我昨天晚上弄到一個”
“我去打胎了。”
“啊?你說什麼?”
“今天,我去打胎了,同學陪我去的,我媽不在家,她不知道。”
“不說了,我爸回來了。”
小卉的聲音像從很遙遠的地底傳來,隱隱約約,時斷時續,也有可能,是刀子的耳朵有問題。
電話掛了。
“窸窸窣窣”,聲音又傳出來。
莫名鬼火“騰”一下躥起,彎腰撿起剛才落在地上的小石頭,掄起胳膊,在黑暗中劃過弧線,石頭疾飛向那堆木板。
“砰”,幾塊虛架在上麵的木板被擊落,散在地上,一個貓兒大小的黑影貼著地麵跑出來,跑幾步,不走了,蹲地上,看著刀子。
貓一樣大小的老鼠。
尖嘴,黑毛,肥碩,還有,惡心。
那眼光,分明是在挑釁。
刀子幼小而脆弱的自尊心無法接受這樣的目光,上一次蝦仁就是這樣挑釁他,才會被打斷胳膊。其實他不想搶小卉的,他覺得這個女孩子不合適,家庭條件挺好,自己自卑,覺得配不上,壓根兒就沒想過,後來小卉非要貼上來,所以就跟她好了。
刀子衝上去,撿到什麼砸什麼,不知道自己是在砸那隻挑釁他的老鼠,還是在發泄心裏的怒氣。
老鼠跑掉了,爛木板堆“嘩啦”幾下,倒了,散一地。
旅行包,不見了。
刀子腳又開始有點軟,怒火像是被盆冷水兜頭澆下,滅了,連火星都沒有,剩下濕冷的灰泥。
四周找了一圈,旅行包,連同人頭,真的不見了!
誰拿走的?
刀子躺在水泥板上,發呆,第三次失眠。
和昨晚一樣,今晚,發生了兩件事情。
小卉去打胎。
這意味著他沒有機會給小孩買玩具,盡管現在身上沒錢,但這並不阻礙這個設想的實現,可是,小卉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人頭不見了。
誰拿走的?
誰會要這顆人頭?
是昨晚那個薄弱纖細的男孩子?
蒼白的臉晃晃悠悠,一會兒出現一會兒消失,是他嗎?
然而,是誰偷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顆人頭曾經在我手上停留過一天,明天,或者後天,或者大後天,又或者未來某一個時間,這顆人頭一定會被發現,他們一定會認為是我幹的,他們一定會認為是我殺的人。
嗯,是的,他們一定這樣認為。
天將亮,刀子作了個決定,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