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蘭,我早就注意到,你的腿看起來沒有任何殘缺,可為什麼走起路來一副跛腳的樣子?”艾璐歪著腦袋,認真地看著澤蘭。
澤蘭正準備回答,艾璐一記掃堂腿就把澤蘭給放倒了。
這個學期過了大半,澤蘭總結出一條結論,那就是機械師學院裏的學生大多喜歡靠武力說話,當他們不希望聽見別人說話時,也喜歡靠武力讓人閉嘴。
艾璐撩起澤蘭的左褲腿,看了看,又捏了捏,還嗅了嗅,仿佛那不是澤蘭的腿,而是一條可以靠五官品鑒的火腿。
“你做過手術嗎?你的腿很正常呀。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艾璐嘴上問著,手上卻打算進一步研究。她雙手握住澤蘭的小腿正打算往兩邊一拉——
“夠了!”澤蘭大聲喊停。他覺得如果再不喊停,不瘸也要被艾璐整瘸了。
“我的腿移植了生命鋼。”為了保住自己的腿,澤蘭連忙向艾璐交代了事情真相。於是粉頭發少女停下了手中慘無人道的研究行徑,澤蘭立刻縮回自己的腿,將褲子理順。
“生命鋼用於人體領域是司徒家族最新的研究項目……”艾璐咬著嘴唇依然盯著澤蘭的腿,“可你也不像是對生命鋼有排斥反應啊。”
“確實沒有。”澤蘭不動聲色地縮到牆角。
“難道你的腿行動不便,是心理原因?”
艾璐的質疑,讓澤蘭微微一怔。
八歲時的景象,慢慢浮現在澤蘭眼前。
計算機神童澤蘭通過繁複的搜索,終於找到了親生父母的身份。他來到父母經營的早點店,卻不敢現身,隻是悄無聲息地隱藏在牆角靜靜觀察。一天又一天,澤蘭靜靜觀察著父母忙碌的身影。終於有一天,他聽母親和一位較熟的客人談論到他。
“我們本來還有一個孩子的,但是我生下他後就將他交給孤兒院了。”母親的眼中閃動著淚花,“他的左腿有些畸形。可即便如此,他也是我心愛的孩子。但我們已經有三個孩子了,生活不堪重負,而孩子他爸還患上了腎病…… 他那麼小,還先天殘疾,我不忍心讓他跟著我們一家受苦,幹脆就讓孤兒院收留他。他那麼乖,不哭不鬧,一定會被好人收養的。”
“我在繈褓上貼上了我取的名字……對,‘澤蘭’就是他的名字……我希望他像泥沼中的蘭花一樣堅韌高潔。那個名字一定能將我的祝福傳達給他,他一定會知道的。”說著說著,母親泣不成聲,正吃著早飯的客人不得不停下來,安慰母親……
“移植了生命鋼做成的腿後,我就開始恐懼能自由行走的生活……”澤蘭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呆呆地說,“我因為瘸腿而有了現在的生活,隻有現在這個樣子,才讓我覺得真實。其他的……我無法想象。”
澤蘭無數次看到貧民窟裏雙腿自如地少年們,在色彩斑斕的燈火中追打嬉鬧。自己真的可以變成那個樣子嗎?可是一直以來,自己與那群人被一道屏障隔離。假如他能自由行走,那也就意味著他將跨過屏障,進入那群人之中。一想到這些,澤蘭就害怕得透不過氣來。
“你恐懼和正常人一樣走路?不敢想象自由行走的模樣?”艾璐像粉紅色的麻雀一樣,圍著澤蘭蹦蹦跳跳。
“對我來說,成為正常人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澤蘭麵容蒼白,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
“其實,我也一樣哦。”艾璐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澤蘭盯住艾璐。
“我是八大機械師家族之一的繼承人,以後會是艾家的主人,所以我從小就開始接觸機甲了。我一開始也很恐懼駕駛機甲,這些鋼筋鑄就的龐然大物簡直是我童年的陰影。坐在駕駛室裏操縱機甲,感覺特別不真實。邁動著機甲的腿,卻不是自己在走路。抬起機甲的手臂,卻不是自己的手臂。我無法和機甲融合在一起,覺得自己實在操縱不了這種龐然大物,那比操縱自己的身體困難多了。”艾璐轉身,又走向火龍果的上半身,“但是澤蘭,在歐荷帝國,人和機械通過生命鋼聯係在了一起,你永遠不知道這種聯係將帶給你怎樣的命運。”
艾璐站在火龍果的上半身前。少女粉色的頭發和玫紅色的機甲相互映襯著,就連澤蘭也莫名覺得,艾璐和機甲火龍果有著某種特別的聯係。
“在我八歲的時候,我認識了雲哥哥。雲哥哥是我爸爸的關門弟子。我們艾家是機甲世家,爸爸會收一些徒弟,教他們如何操縱機甲。雲哥哥人很好,他有空的時候就會指點我,讓我一點點克服對機甲的恐懼。”艾璐停頓了很長時間,然後才輕聲繼續,“但是八年前,歐荷帝國和鄰國爆發了一場戰爭,雲哥哥參軍,然後犧牲了。”
澤蘭陷入沉默,思索著要說什麼,艾璐已經衝到了他麵前。
“雲哥哥曾經也是波林學院的學生。那時的火龍果是全校最厲害的機甲,而雲哥哥是火龍果的駕駛員。然而當我邁入校門時,雲哥哥心愛的火龍果卻成了這個樣子!”艾璐大聲叫喊起來,她指著火龍果坑坑窪窪、滿是傷痕的上半身,可愛的蘋果臉上落滿淚水,“那些後來的駕駛者怎麼可以這麼對待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