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而息
天色已暗,春末時節,午後的熱意早被涼風吹散,蟲鳴此起彼伏,熱鬧極了,但也讓人感覺更加寂靜。忙忙碌碌地,一天也就過去了,從那時候搬出來到現在過去了好幾年,多少事情都已經忘記了,但往深處尋,還是能想起當年自己是怎麼走上了這樣一條不同的路……
離著媒婆上門的那天有點遠了,大抵也就一旬的日子,自己在院子裏看魚搶食,想再去拿點饅頭什麼的來喂魚的時候,便看見長姐匆匆的推門進了房裏,門啪地一下就關上了,平日裏溫柔的姐姐怎麼會是這種樣子?
走近門,扣了下,“姐姐,在嗎”,好一會兒也沒能聽見回應,便推門進去。走到床邊,才發現長姐趴在枕頭上,有嗚咽的聲音,隻是很輕,也不怪門外聽不到。
想到這裏,雲娘翻了個身身,拿起放在枕邊的絹子摸了摸,天已經全黑了,也看不清這絹子上繡著是什麼花紋,但雲娘知道,這是水仙,長姐最喜歡的水仙。那天長姐便是拿著這條絹子一邊擦眼淚,一邊跟自己說話,斷斷續續地,但又聽得特別清楚。
“小雲,娘要我嫁到陳家,今年……過年前就送我出門……以後,你自己一個人要好好的,別……別讓娘操心……”
長姐怎麼就要嫁了呢,年前出閣,那沒剩下幾個月了啊,所以以後就隻能一個人繡花了嗎?長姐能不能不嫁嗎,一輩子都跟小雲在一起繡花,我來照顧長姐,我許長姐一輩子的承諾。
那時候也不知道怎麼想的,走到長姐麵前,摟住長姐的肩膀,跟長姐說,“咱們不嫁,咱們永遠在一起”。懷裏的長姐楞了下,然後抱著腰,哭得更厲害了。
那時候,果然還是沒有安慰好長姐,不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那要多難過。可是長姐你知道嗎,那時候我也很難過,你失去的是心意相通的戀人,而我失去的是慕戀依賴的姐姐。
那次哭過後,長姐便再也不提這件事情了,依舊在做繡品,這次繡的真的是要裝入箱子的嫁妝了。天氣越來越涼,院子裏再也不能長時間坐著了,但長姐還是喜歡在院子裏刺繡,有時候念一句自己聽不懂的話,也不知道怎麼接。
在院子裏找不到半朵花的時候,家裏開始準備長姐的出閣。一個個大紅箱子被搬進來,紅得讓人覺得刺眼。但這時候長姐卻一病不起,大夫來了好幾趟,屋子裏滿滿都是藥味跟姐姐的咳嗽聲,這時候我覺得姐姐就像書裏寫的那些小姐,薄成了紙片,一不留神就碎了。
那天晚上我合上自己屋子的門,跑到姐姐屋子裏,讓小梅去外邊的榻上休息,我鑽到姐姐的被窩裏,跟姐姐擠一塊。
“姐姐,你要好起來,這樣下去,就不好了”
“好與不好又怎樣……咳咳……反正……隻要我人抬過去……就行……”
“姐姐你別說了,娘他們還是疼你的”
……
這些話說的我自己都沒有底氣,娘他們,真的是疼女兒的嗎?跟姐姐肩並肩躺著,真希望時間就停在那時候,不走了,這樣姐姐永遠是我的。
隔天過了午休,母親在屋裏忙著,想必是在準備姐姐出閣那天的首飾,無論如何,那天姐姐必須鮮亮地站在眾人麵前,坐上花轎過了陳家的門即使她現在已經咳得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我走進屋子裏,說有話要跟母親說,讓母親將嬤嬤丫鬟都交出去。
那時候具體說了什麼我也不記得了,隻記得母親氣極,給了我一巴掌,後麵我就出了房門,回屋子坐著了。
雲娘翻了個身,摸了摸當時被打的地方,好像還能感受到那時候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