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鐵齒銅牙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紀昀)(1)(2 / 3)

那聲音若有似無,文質彬彬,婉轉低回,這聲音的主人,肯定是個氣質美人,無論男女。

“是大仙麼?”董公子心中一動,掀起床簾輕聲問道。

回應他的卻是滿室寂然,誰也不在那兒,隻有月光照在書案上,一片雪白。

早上起來一看,自己作的詩已被圈圈點點,他不禁會心一笑,這狐仙,居然還為他指點文章,真是風雅!

“大仙,大仙,是你麼?”許多次,董公子在獨宿之夜中呼喚,希望狐仙現身,和他交個朋友,但是從來沒得到過回應。

大仙向他拋出橄欖枝,撩撥得他心中癢癢,卻什麼也做不了,隻能每夜獨守空房,意想著那些綺麗的傳說。

“我們這屋子裏有狐仙哦!”朋友回來了,董公子對他興奮地說起這件事。

“為什麼隻有你一個人遇到啊?”舍友一臉茫然,他住了這麼久,可從來未曾聽過這樣那樣的動靜,“嘿嘿,說不定我是傳說中的貴人,邪物不敢侵犯啊!”

董公子心裏一沉,難道我就比較賤嗎?

有一天,日照的李慶子前來借宿,三人一番喝酒聊天之後睡下了,隻有李慶子獨自在園中散步。

月上中天,清冷的光籠罩著黑黝黝的園林,涼風習習,楊柳隨風擺動,發出蕭蕭瑟瑟的秋聲,令人不禁感到被一股寒意包攏。

遠遠的,樹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李慶子定睛一看,竟是一個老爺爺帶著一個小娃娃,他一思量,便猜出這非人類,於是悄悄地藏在一邊,好奇地窺視其動靜。

“天兒有些冷呢,不如回房去吧!”小娃娃一口軟糯童音,甚是好聽。

老爺爺搖搖頭,緩緩地說:“哼,和董公子同宿倒是不礙事,但另外這人卻是俗氣逼人,和他待一個屋裏,倒不如坐在這淒風冷月裏呢!”

角落裏的李慶子,樂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遇見這麼個稀罕事,他哪裏按捺得住,回頭就跟他們兩人說了,卻沒留意那被狐仙吐槽的對象,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綠,跟十字路口的信號燈似的。

更糟糕的是,這個大嘴巴就這麼把這事傳了出去,李慶子將茶餘飯後的樂趣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並且樂此不疲,於是和兩位朋友結下了梁子,都沒給他好臉色看,隻好灰溜溜地回山東去了。

古人常說,道不遠人人自遠,當一個人內心充滿了膨脹的欲望,連神都會遠離他。而為了遠離惡俗之人,狐仙情願放棄寸土寸金的京城裏的居住權,坐在冷風裏清靜清靜,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個個迷失自我,忘卻理想的北漂青年,被作者借狐仙之口辛辣諷刺,作者和他們在同一片被稱為官宦的大海中浮沉,實在做不到不打照麵,他也隻能提起筆來,給狐仙們留一塊月夜下的林蔭。

笑過之後,還能嗅到那一股屬於文人的苦澀的酸味兒。

李慶子言,山東民家有狐,居其屋數世矣,不見其形,亦不聞其語,或夜有火燭盜賊,則擊扉撼窗,使主人知覺而已。屋或漏損,則有銀錢鏗然墜幾上,即為修葺,計所給恒浮所費十之二,若相酬者。歲時必有小饋遺置窗外,或以食物答之,置其窗下,轉瞬即不見矣。從不出嬲人,兒童或反嬲之,戲以瓦礫擲窗內,仍自窗還擲出。或欲觀其擲出,投之不已,亦擲出不已,終不怒也。一日,忽簷際語曰:君雖農家,而子孝弟友,婦姑娣姒皆婉順,恒為善神所護,故久住君家避雷劫,今大劫已過,敬謝主人,吾去矣。自此遂絕,從來狐居人家,無如是之謹飭者。其有得於老氏和光之旨歟?卒以謹飭自全,不遭劾治之禍,其所見加人一等矣。

月朦朧,鳥朦朧,書生們關上了被涼風撼動的窗欞,點燃一支蠟燭聽李慶子講起詭秘的奇事。

“從前,我老家有戶人家,供著個狐仙,供了好幾代人了。”

“這有啥稀奇,北方家家戶戶都供著呢。”

“幾代人了,從來沒人見過狐仙的模樣,也沒人聽過他說話。”

“這有啥稀奇,我奶奶天天求觀音讓我家發財,可也從來沒聽見觀音告訴她六合彩號碼。”

“咳咳,如果夜裏著火啦、有小偷來啦,狐仙就會敲門、搖窗子,令主人覺察。”

“這有啥稀奇,家裏的阿貓阿狗也能做到。”

“屋頂若是漏水啦,矮桌上就會落下幾個銀錢,每次都會多出一點兒,像是對主人的酬勞。”

“這主人是有多窮,修繕的幾個錢還要叫狐狸給!”

“過年還會給主人送點小禮物,放在窗子下。”

“不會是剛逮的死老鼠吧?”

“主人若放些食物答謝,放在窗下,一轉眼就不見了。”

“全聚德烤鴨,樂死他的!”

“狐仙從來不打擾人,反而是小孩子們老愛去逗他們,往窗子裏丟小石頭,狐仙也隻是把石頭丟回去,若是一直丟,狐仙也一直丟出來,怎麼也不生氣。”

“打乒乓球呢!”

“突然有一天,主人聽見房簷上傳來狐仙的聲音:‘您雖是農家,但兒女孝順,兄友弟恭,妯娌和睦,是有德人家,因此有神明護佑。所以我這些年來住在你家,以避雷劫,現在大劫已過,我很感謝主人,我告辭了。’後來就再也沒有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