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她又是哪裏惹惱他呢?
音塵虛索而落寞的神情締結成一張網,圍困的也是自己。“你不該懷了他的孩子的,生下他你此生便毀去了。”
“蘇爾達不配做孩子的父親,回到他身邊亦或在我這裏你都不會快樂。可是天下之大卻除賢王府,哪裏還有你和孩子的安身之處?”
“禾雅你告訴我,該待你們如何?”他說得斷斷續續,矛盾和痛苦撕咬著他的心。
“如此……為何還救我?”苦澀的,禾雅看進他的眼裏去。傾盡半生內力救回她,她曾誤以為他依稀想起過去——可自己下的蠱她最是了解。絕望的了解。
“對,為何救你!為什麼……嗬嗬,不救你如何會招惹此後麻煩,我大可瀟灑來去,父皇又奈我何!”前一刻還疼惜的摟著禾雅的他話到此處突然捏住她的肩膀,猛力拉開彼此的距離。雙手如鷹筢將之桎梏住。
眸子裏閃過讓人畏懼的光,瘋狂的搖晃著手中清瘦的人兒。嘶吼著:“可是總會有理由,讓我非救你不可吧?”禾雅被捏疼了,他卻愈發興奮。像極了受傷的野獸不肯獨自舔舐傷口,隻想讓別個更疼,自己才會痊愈。“你猜猜看?”他無情的問她。
她的臉頃刻間慘白。嘴唇顫抖了幾下,看著他的眸光漸漸轉深。仿佛過了花開季節般,花葉凋零。
以前總是期盼他來看她,此時卻祈禱他快點離去。潛意識裏她已然知道答案,仍舊恐懼由他親口說出。
“你可以等到明日,你還有大把的光陰可活。可莫央等不了了,她快死了!快死了!她等不了嗬……”
禾雅撇開眼不願再看著他。
她笑了。
笑靨如花。
“原來當你痛苦時,唯一不痛苦的方法就是讓我比你還痛。”
她低垂著頭語氣平淡的問道:“然後呢?你救了我,我活著而她快死了。你可是要我一命換一命,這與我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出奇的平靜,譏諷和嘲弄掩藏的那樣拙劣。他醉著,於是錯過了。
他聞到了絕望的味道,依然探問:“聽聞,苗疆有一種不死藥。可令死者複生,生者長命。”
食指抵著她的下顎迫使她抬頭無法逃避,他看著她的眼睛用最溫柔的目光,最溫柔的嗓音輕惑:“我知道你有。”
禾雅沉默許久。他失去耐心,仗著醉意又發了脾氣:“怎麼!就算當初你救過我,我此番救你也算還報了。而我已承諾給你和孩子一個安身之所,他生下來既是皇族,富貴榮華一生不竭。還不值一顆藥價麼?”
掌中的肩膀縮了縮,神情亦是莫大打擊。他這話說的重了——正要改口,卻意外的見她又笑了,極淺淡的一個笑容。
正歪著頭看著自己,清澈的眼底映著他此時希翼與難堪的影子。
穿透這一眼,時間似乎又倒轉回茅舍。倆人初時見麵她也曾如是看著他問他安好,不設防備的。
她緩緩開口,聲音飄渺如細沙,摩挲耳際:“你會待之親如己出麼?”
雖有些意外,他還是爽快的承諾:“自然。”
“你會護之平安,健康,快樂麼?”
頓了頓,“自然。”
“你會有許多兒女,仍會分一份關愛給他麼?”
不算難事,“可以。”
得到他的承諾,她可是更加難過了呢?
“好,我答應了呢。”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結局……
音塵再次捕獲住她的每一個表情,跟當初勸離他那夜一模一樣。也一樣的被他漠視。
禾雅說:“不死藥……,如若信我,便讓我見她一麵,我會還你一個健康的莫央。”也看一看這個幸運的女子怎麼輕易就得到音塵的心。
他離開時,適逢煙花燃放。轟轟烈烈的告之當世一場盛況婚禮仍在進行。明亮的煙火把他的側影映照在窗花上,一閃一閃,直至轉角消失。
“音塵,你要記得我。一輩子都記著……”
望著他的背影,她如是說。
音塵緩緩停下腳步,回望鏡園。透過枝葉間的一點點光亮映著裏麵的人兒。
那一刻,禾雅淺薄的身影,將永遠烙印在他心上。若幹年後回憶起來,心依然會鈍痛,因為,那是禾雅最後的掙紮。善良的她,選擇自己跌進那個危險的陷阱,成全他。
鏡園之字之妙,世人當真了悟?古戒以史為鏡,以己為鏡。然世人多以鏡正衣冠,興表象,而往往忽略內心最赤珍之願,故留憾事,遺憾終生。
禾雅最後的心願,在這一夜盡碎。
轉身時,他聽見了。
他真是醉著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