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氣得握緊拳頭:“別人畫牡丹你也畫,說是東施效顰,都覺得給你臉上貼金。”
“別轉移話題,實話告訴你,我昨日已和家裏的母豬拜過天地,你若不想和它共侍一夫,就別再糾纏。”
“你!”女子氣的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抽了男子一個嘴巴:“奉勸你看好家裏的夫人,小心姑奶奶宰了它。”說完拂袖而去,男子揉揉臉想繼續罵,估計太疼了實在張不開嘴。
本以為隻是看看熱鬧,夜星辰卻向男子走了過去:“語墨,你師父她……還好嗎?”
語墨看到夜星辰,態度盡然三百六十度大轉彎,嬉皮笑臉相當熱乎:“師公,你可來了,再晚點,我可能該叫別人師公了。”
夜星辰目色閃過一絲黯然。
語墨垂頭歎息:“我師父也是,招蜂引蝶的,嘴巴刻薄又吝嗇小氣,打翻醋壇子不分節氣時令……不過,我用人頭擔保,她心裏真正喜歡的是師公你。”
夜星辰經他一說,竟然彎目而笑,可神情裏仍有一團化不開的烏雲:“往日沒能好好待她,是我此生之憾,今生緣滅,來世誓死不會放手。以後我不能在她身邊,替我照顧她。”
“師公?”
“不說了。你告訴她,幽冥淵中,我所說的話生死不悔。”
世間有涼薄的事,亦有癡顛的人。如果保全一個人,要以負盡天下人為代價,誰又敢做?
夜,客棧。
夜星辰的酒量不錯,至少他喝光兩壇竹葉青還是很清醒。不過他的傷勢就不太妙了,越來越慘白的臉,是明顯的寫照。我忽然想到嗜酒成魔的簡夕,此刻夜星辰跟他很像。
“她的命,是我用一族人的血換來的,屠殺、殘骸、屍橫遍野。冥王震怒,欲斬殺我,我拚死留住一條命,隻為在見到她。不過一年,她已有了其他人。所以我禁錮她,羞辱她,終於她開始恨我,怕我。”
我不知該罵他作繭自縛,抑或勸他緣如流水,放手自在。人說酒的味道,因心而改。如今,他杯中的,應是苦酒。
“她和他一起的時候,總是笑著,我當時嫉妒的發狠,現在隻想她永遠笑著活下去。如此,我亦能夠了無牽掛。”
他的嗓音平靜如水,仿佛驟風也吹佛不動一絲漣漪,可蒼白的手指卻用勁全力攥著酒杯,青色的筋脈、凸出的骨骼、比冰更冷的指端,那隻白瓷酒杯仿佛下一刻就會碎成粉末。
我一直認為,他這樣的人,殺人如麻,流幹血液也未必肯落下一顆眼淚,所以當我見到他泛紅的雙眼,才會錯愕。
“我想為她做最後一件事。巫山之底有一眼泉水名為忘塵,人喝了,可以忘記平生一切記憶。如果你能替我找到,我就將鎖魂珠給你。”
白十八想要夾菜的手頓了下來,側目看向夜星辰:“鎖魂珠在你身上?”
“我自有辦法得到。”
“好。”
那夜之後,白十八與夜星辰就離開了客棧。大約過了半月的時間,白十八帶著鎖魂珠回來,那也是我第一次見到失魂落魄的白十八。他如同身體被掏空了,徒留下一副驅殼。
“他說那番話時,我已猜到結局會這樣,天意難違,為這四個字,犧牲這麼多條性命,到底是對是錯?”
我不懂他在說什麼,他頭發被風吹得很亂,衣衫伴隨淒冷的風呼呼作響,似乎身體裏一絲力氣也沒有了。隻有一顆白潤的明珠,在他手中瑩瑩生輝,純淨、剔透,凡世的汙垢塵跡,大概與它沒有半縷牽連。
又過了數日,清陽城裏一件大事傳得沸沸揚揚。
音夢莊主簡夕遇害,他的腹部由利器剖開,死狀淒慘。凶手畏罪自殺,屍體就躺在簡夕身側。簡夕侄女簡綠蕊無故失憶,眾人猜測因憂傷過度導致。
那天我做了一個夢,夢很長很累很清晰。夢裏有個男人,辨不清容貌,卻可感受他笑裏似曾相識的暖意,似從空山新雲後透出的一縷光。
“我舍不得讓她忘了我,即使是恨著。可記得,隻有痛苦,那麼我就幫她忘了。”
也許是聲音太輕太柔太寂寞了,讓夢裏的我眼角也會幹澀,心難受,有什麼堵在那兒。終於還是醒了,才驚覺臉頰微微的泛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