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黃昏,我信步來到河灘,看見幾個村童領著一條狼狗在撒歡奔跑。柔黃的光隨意傾灑在他們的臉上,帶著一份醉人的朦肽。聽著他們奔跑帶起的一串清純無忌的笑語我竟有一種受愚弄的感覺。在我的生活中,似乎沒有過孩子般的天性,記起的隻是忙忙碌碌的奔波與操勞。
心中憤憤地想著,忍不住朝身邊的一棵楊樹擂了一拳。枯葉紛紛搖曳飄落,和著夕陽灑落在我的肩頭腳前。一陣輕風漫過,微黃的葉悠然旋起,浮在河麵上。沒有遺恨,有的隻是走向生命終極的茫然。
看著悄然發生的這一切,我不禁為剛才的舉動而羞愧,急忙低頭撿起還未及吹走的一片落葉。帶著秋的涼意,葉靜靜地躺在我的手掌上,述說著生命無可辯駁的真諦。
這葉,有過綠意盎然的青春,有過生命燦然綻放的驕傲嗎?
自然,總是平靜地影響人的情緒撥動人的情愫,用一片落葉,一縷輕風。
事情總是如此,對於得到的永遠不屑一顧;失去了,才知道曾苦苦尋覓的東西,就在眼前身旁就在輕輕拋擲的許多。
十八歲的時候,正處在不知天高地厚而又滿腦子燦爛退想的年紀。一個女孩醉紅著臉抿緊了唇,囁嚅地對我說,想跟我交個朋友。我心慌意亂地對她一笑,便轉身跑開。若幹年後的今天,當我經過夏日的熾熱、寒冬的冰冷而今獨居陋室、默看昏黃燈燭的時候,真想再有一個醉紅著臉抿緊著唇的女孩衣裙款款地推開門扉,打破這令人難耐的孤寂,不為別的,隻為重溫青春年少時的那一份純真情懷,感受一下真情初露時那令人心顫的一刻。
生命有喧鬧便會有靜寂,有燦爛也會有黯然。歲月的延伸,磨難的增多,心裏膨脹的欲望便漸次消減,代之而來的是一份冷靜與恬淡。麵對轉瞬而去的時光,該如何承受生命賜予的一切?
總有人說我太年輕,年輕到唇邊僅隻是一圈淡黃的茸毛。我是年輕還是年老?
有時候可以對著路邊的一叢野花、樹上的一隻小鳥而呆望上半天;有時候午夜與朋友一起在寂靜無人的大街上又唱又跳。還在一些日子裏,總是覺得生命已流淌了億萬年,心僬悴不堪。暗夜裏蜷縮在被窩中,忍受著悄然而來的孤寂與淒涼,而睡夢中昔日女友無助幽怨的眸子又使自己淚落枕巾……
所以我不知道,我是年輕還是年老。隻是生活已經給予了我愛的甜蜜、憂的苦痛。或許,生活中無所謂年老還是年輕有的隻是麵對生活賜予的一切,是不是都敢接納與承受?
記得剛走出學校,踏人社會的時候,原先的許多驕傲與自信在不知不覺中消失殆盡。總覺得生命之莖還太柔弱,不能承受世間風雨的撲打,於是便裝出老成持重的樣子。可是在不可思議的行動中蘊藏了幾多無奈,幾多的企盼,企盼生命的莖快些長得偉岸與粗壯。默默前行的時候,總覺得太累、太冷,也太弱。總是憶起往昔,憶起不知愁滋味的歲月。
走到了夏便想再重溫春。思緒一如夢蝶,總是遊離於軀體之外。想青春年少,憶同窗幾載,而今許多的朋友巳各奔東西,許多當初的遐想早已消失。或許是自負的年齡已經過去,在日趨穩重的歲月裏,總想再有一個穿越時空的隧道,重溫輕率、純真、自傲混合傾灑的曰子。但回顧隻能存於洶湧的心潮中。時間的鍾擺機械而又堅決地向前走動往昔已無歸途,生命不能往返。我知道,有的隻是一直前行。
但是,又該如何前行?
“孩子,走不過春便入不了夏。季節來了,你拒絕不掉,推脫不了;季節走了,你挽留不住,也牽綁不成。就自然些吧,讓一些都如期而至”。一位長者如是說。
於是在一個美麗的下午,我獨自靜坐在房間,品味著長者的話。真的,想一想,自己在二十二個年頭裏已擁有了很多珍貴的東西:無論是黃昏西山間的那一抹燦然的朝霞,還是雨天悄然捎來雨季的羞澀凝望……都是生命對我花季的最好饋贈。
既然如此,我何必逃避自己的青春季節呢?
生命如四季。雖然總有一天我會跨出青春的門檻,告別夢遊蝴蝶的年紀。但既然還未出青春之門,又何必阻遏年輕軀體裏迸流的血漿呢?
是的,隻要生命存在,心潮就永遠洶湧,彙成一曲歌唱藍天、大地、愛情的永恒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