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一夜狂歡的阿昆陪同家人到酒樓飲早茶,這是粵人的傳統習慣。阿昆覺得口幹舌燥的,就大聲叫服務小姐,來一碗白粥。旁邊喜氣洋洋的母親一筷子打在阿昆手上,回頭笑著對小姐說,小姐,是“發財好市粥”,每人一碗。阿昆懊喪地伸伸舌頭,尷尬地改口,是呀,發財好市。
白粥俗稱“粥底”,這跟外地人所說的稀飯不同。清代詩人袁枚在《隨園食單》中說:“見水不見米,非粥也;見米不見水,非粥也。必使水米融合,柔膩如一,而後謂之粥。”廣東白粥一般選黏性較大的大米,比如東北出產的珍珠米,色澤潔白,晶瑩剔透,洗後滴上幾滴香油和一點皮蛋搞勻,滾水下米,等水再度滾起後改為小火慢熬,這叫“明火”煲。
為防止粥滾瀉,用的都是“企身”粥煲,肚大口小,幾個小時煮煲後,米粒全開花成糜狀,黏稠適中,盛在碗裏涼凍後,宛如白玉。
白粥口感綿滑,有清理腸胃,清熱解毒,燒脂輕身的功效。南方天氣濕熱,人們對白粥情有獨鍾,百吃不厭。可阿昆的母親為什麼不讓阿昆吃呢?原來“新年樓樓”要講究“好意頭”,而白粥清如開水,兆什麼呢,可不敢因一碗白粥敗了一年的運氣,所以他母親要“發財好市粥”。
不言而喻,發財,生意好,多麼吉利呀。其實那粥裏放的是發菜和蠔豉,取其諧音而已。
粥在某一個特定時期裏是貧窮的代名詞,還記得那句“咽糠喝粥的日子”。但兜兜轉轉半個世紀過去後,粥卻成了寵兒,並各有地方特色,往往不同地域的粥品,能給人帶來不同享受。
有一次陪北方來的朋友飲早茶,他們說要吃正宗的廣東早點,於是點了艇仔粥、布拉腸粉、幹蒸燒賣、白雲豬手、鮑汁鳳爪等。其他幾樣他們都沒意見,獨對著艇仔粥為難,一個藍邊闊口大碗八分滿,白白的粥麵點綴著焦黃的花生米、綠色蔥花、白嫩海蜇、深紅的燒鴨片,還有魚片、粉腸、薑絲等,熱氣騰騰,香味撲鼻。他們卻無所適從,麵麵相覷。
一位問,這是什麼粥?這麼複雜呀?另一位貌似大氣地開玩笑說,吃吧,趙小姐不會虧待我們的。等他們終於咽下第一口後,一吃便不可收拾,直到碗底朝天。好奇的朋友們繼而對艇仔這個名字感興趣,並對“艇仔粥是不是在艇仔上做的”這命題爭論起來。
其實他們說對了,艇仔粥最早是在艇仔上做的。相傳幾百年前,珠江河兩岸種植著嶺南佳果荔枝樹,夏日裏清風吹拂,綠蔭乘涼。一天,幾個搖著鵝毛扇的書生經過,正好夕陽西下,漁歌晚唱,他們被這裏的美景吸引了,不禁詩興大發,吟詩作對不肯離去。夜深,一陣晚風送來奇香,尋香望去,竟是一個水靈靈的漁娘正在艇仔上煲粥,他們囊中羞澀,不敢造次,漁娘卻看出來了,輕搖船櫓,遞上精心煮好的魚片粥,還特意加上蝦子、生菜絲等,粥香鮮甜,爽脆軟滑,書生們欣喜若狂,齊讚漁娘“好手勢”,從此“艇仔粥”美名遠揚。幾位朋友大笑起來,說也要在傍晚時分去珠江邊走走,看能否再會美麗的漁娘。
不管漁娘是否還在,而粥卻永遠受歡迎。粵人眼中,似乎什麼都可以用來煲粥,天上飛的,水中遊的,青菜幹品,藥材水果,都是煲靚粥的好材料。粥品大致分為老火粥和生滾粥。老火粥是在粥底加上柴魚、花生、豬骨、鹹豬肉、蠔豉、臘鴨等,同煲上一兩個小時,等配料的香味全溶入粥裏,就大功告成。老火粥尤其適合在冬天裏喝,驅寒補身,調理腸胃。生滾粥的品種很多,牛肉粥、肉片粥、魚片粥、魚腩粥,生菜粥、滑雞粥、上什粥、田雞粥等。如果在酒店吃,這些粥都是隨叫隨做的,隻要在煮滾的粥底放上配料一涮就好。生滾粥粥清料香,適合炎熱的夏天裏享用。
如果在粵式茶樓飲早茶,服務員推著一架長方體的車子,來往穿梭在食客中。車子上麵有一格格蓋子,揭開就是熱氣騰騰的粥,什麼皮蛋瘦肉粥,菜幹粥,豬潤粥,眉豆粥,及第粥,麥粥,豬紅粥等,應有盡有。
你可以隨時叫一兩碗品嚐,加上傳統的爽滑布拉腸粉,便是地道的廣味早餐了。
雖然品味繁多,可我喜歡的隻有兩款,其一是鹹蛋黃菜心粒粥,俗稱“翡翠黃金”。喜歡的原因不像阿昆的母親一樣要“意頭”,因這粥實在可口清香。鹹蛋黃切開四四方方的小粒,菜心隻要菜梗,也切成小粒,加進粥底裏一滾就成。黃綠白三種顏色鮮豔奪目,米香菜香蛋黃香互不幹擾,又互相襯托,越吃越有味道。其二就是“粥底”白粥,除了喜歡清淡外,還因為它表現了“莫言淡薄少滋味,淡薄之中滋味長”的意境。袁枚還說,粥飯本也,餘菜末也。本立而道生。因此,在《隨園食單》中單立“飯粥單”,以示其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