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在水一方-6(1 / 2)

正月理發妨舅的說法不知源於何時,恐怕民俗學家對此也沒有太大的興趣,盡管這種說法聽起來很荒謬,享受現代文明的人卻寧願信其有。薄真自然不肯相信這種說法,他想遠在異國他鄉的舅舅恐怕也未必相信,隻是學校附近的理發店始終不肯在正月開張“行凶”殺人娘舅。薄真的頭發也不因為個子長了而變得馴服,反而更加桀驁不馴,薄真不肯每天早上都花時間去安撫它們,也不肯以“亂絲如蓬草”的麵目示人,幾次請羅素文幫他剃度,剪掉三千煩惱絲,羅素文隻能笑他塵緣未了。隻有白天樂躍躍欲試,說要小試牛刀,幫他剃成一條辮子。薄真不肯做前清遺民,為了表示他的氣節,隻要過一個星期就算是過了農曆的正月,這一個星期他也不願意等了,決定去益豐路上理發。校園裏習慣把“益豐路”稱為“易風路”,說的是這條路上風氣前衛,街道旁盛行著美食小吃,休閑酒吧,自然有數不清的理發店。羅素文總結說道:現代社會有一個相反相承的趨勢就是分工越來越細以及功能越來越全,這似乎是一個悖論。涉及到理發店的功能就有許多名目,因此有的店子會注明“純理發”,這種標注絕對不是畫蛇添足。羅素文就提醒薄真要小心,不要本來想保氣節,反而丟了名節。白天樂打趣道:“說不定我們的才子還不肯要自己的名節呢?況且自古名士多風流……”薄真並沒有反問羅素文是不是現身說法。

益豐路上果然是琳琅滿目,一個個象征著動脈、靜脈和繃帶的紅藍白旋轉標誌,那便是理發店,店裏果然有氣象,好像春天被它們囚禁起來了,把一個寒冷的冬天關在門外,二月春風不似剪刀反而像刺刀,現在還不到二月的,薄真冒著寒風在街邊走馬觀花的過了一遍,路過的店子又不敢正眼相看,害怕自己臉紅心跳,偶爾看到有人在外麵徘徊張望,又生藐視,打心眼瞧不起他們,認為他們是想使壞又沒有膽量的家夥,可看到有人大搖大擺的進去,又厭惡他們是這麼泰然自若連一點基本的羞恥都沒有。他自己盡量裝得像是路過的樣子,一路走過,挑了一家看上去像一家“純理發”的理發店。

接受一連串的提問後,薄真感觸:簡單的問題複雜化以及複雜的問題簡單化恐怕也是當今社會的一個趨勢,聽說下一代網絡隻需要像插上電話線一樣簡單就可以上網了,可是理發的程序變得非常複雜,需要回答要不要洗頭,幹洗還是濕洗,以及要不要按摩之類的問題,提到按摩,薄真警惕起來,開玩笑的說:“你們最好是餐館裏點菜一樣,提供一張服務菜單,顧客隻需要劃勾就可以了。”這個提議並沒有得到他們的認同,同時他們不是很歡迎隻理頭發的男生,尤其是理板寸頭的,那是一項費時費力的事情,不比女生的頭發,可以做很多的文章——不對,應該可以做很多的生意。隻有一個學徒模樣的女孩子能閑下來招呼薄真,聽到薄真要理成板寸頭,就建議他再等,她的手藝隻能做簡單的修剪。薄真不願再等,就鼓勵她說:“沒關係,你盡管剪。”那個學徒開始還以為他開玩笑,薄真告訴她開始不要太短,慢慢的修剪就可以了,她師傅也巴不得有人做試驗品來練手。學徒謹慎的問了幾次“我真的開始剪了啊”,便開始了操刀,薄真說:“真是難為你們了,科學家做試驗的時候還可以拿小白鼠,你們一下手就是直向人頭。”小學徒對對於薄真的幽默置若罔聞,隻有牆角那邊聽到撲嗤一聲,沒能看是誰。

“你看怎麼樣?”學徒剪了一圈,問薄真效果如何。

“行啊,找到感覺了?下麵膽子可以放大一點,再剪掉5個厘米!”

“這麼長?”她比劃了一下,薄真看也沒看放心的說沒問題,等他慢慢感覺到頭皮發涼的時候,發現自己頭上像扣上一個西瓜皮一樣有著清晰的條紋,又像被犁鏵拖過的耕地,不禁啞然失笑。小學徒對於自己的傑作一點也得意不起來,怕她師傅看見責怪,連忙想把那些凸起的部分鏟掉。她師傅早已聽到薄真的笑聲,回頭看了後強忍住笑,連聲數落這個沒有天分的學徒,說自己當年如何如何,擔心薄真會鬧事,雖然理發於理發店隻是雞肋。

“你可能是一個糟糕的理發師,卻是一個不錯的藝術家。”薄真調笑道,看到她們並沒有懂得自己的幽默,便安慰說:“繼續吧,不要擔心,大不了全剪掉,我還可以省很多事了。”

學徒不敢下手了,她師傅看到薄真的態度也放心了,陪著笑,也說光頭好,說了好幾個國外的足球明星都是光頭。

薄真害怕她們真的剪成光頭,連聲說:“還是死馬當成活馬醫,盡量不要剃光頭了。”

大夥看到薄真的表情都笑了起來,其它的幾個理發師也過來看熱鬧,一個指點起來,那邊修掉一點點,這邊修掉一點點,總算象征性的保住了短短的一層,名醫會症自然是妙手回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