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我的改變,都在小春毫無征兆地死掉後才出現。小春死掉了,而且就死在我們睡覺的那張床上。在小春死之前,我對她心懷敵意。在她死之後,我性情大變。

羅湖區蓮塘小區四巷一年輕女子被發現死在一間出租屋。鄰居稱,該女子今年二十六歲,在附近工廠上班。昨日上午,有同事發現死者沒去上班,多次撥打其手機也無人接聽,遂過去查看,發現其躺在床上已沒有氣息。知情者稱,死者生前患有先天性心髒病,兩年前曾經到北京做手術,這次死亡很可能與此有關。

秦雜說,我和小春是第一批看到廣告來入住的人。秦雜的房租廣告已經張貼出去一個多月,到現在為止慕名而來的隻有我和小春,現在小春已經死掉,隻剩下我和秦雜住在這個房子裏。秦雜感覺很困惑,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這和他的預期有很大的差距。他本以為,房租廣告張貼出去之後,會有眾多的人聞訊趕來,但結果卻迥然不同。

我給秦雜提了兩點建議。第一,形式上,不能用街頭小廣告。你看看都是什麼才在街頭張貼廣告,性病、牛皮癬、重金求子、招聘女公關之類,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情才這樣。要增加內容的可信度就要登報,這樣才會取得人民群眾的信任。第二,廣告的內容也要改進,之前的太過於模糊,詞不達意,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色情廣告,聚眾淫亂呢。什麼投緣、什麼免費居住呀,都太過不健康容易讓人想入非非。

幾天後,報紙上出現了這樣的一則新聞—《現代蒲鬆齡提供住宿買故事》。

本報訊(記者×××實習生××)昨天,記者接到熱心市民(指我)打來的電話,據了解我市青年作家秦雜為了搜集故事進行文學創作,將自己居住的房子拿出來,效仿蒲鬆齡,隻要有人提供一個有趣的故事,將免費在他的家中住宿。記者還了解到,此事屬實,絕非空穴來風。之前秦雜將這一想法以小廣告的形式張貼在大街小巷上,不僅破壞了城市的環境和給環衛工人增加了工作負擔,還收效甚微。現在本報報導秦雜的這一事跡,首先是因為他的出發點是正確的,搞文學創作,繁榮文化。其次,為路人提供住宿,這是助人為樂造福社會,是建設和諧社會的縮影。

秦雜拿著報紙說,這還是我第一次上報紙呢。秦雜說,報紙上都承認我是青年作家。秦雜對我刮目相看,因為我向他提供了一個登報的機會。我不以為然。我隻為獲得一百元的新聞線索費。我對秦雜的態度很複雜,一方麵我很感激他,畢竟他為我這個快要走投無路的人提供了一個住所,不然我可能要流落街頭。這一點上小春和我的感受是一樣的,甚至說小春對秦雜的態度除了感激之外或許還有些好感,總之是善意的。另一方麵我很嫉妒秦雜,我不確定是否應該說是羨慕更準確些,畢竟我們兩個人的境況相差太大,我連嫉妒他的資格都沒有。

小春說我的心理變得扭曲,不純潔。這還用她說嗎,我早就是這樣了,我多疑擔心惶惶不安,看不慣世間的一切,想摧毀世間的一切,卻又無能為力。最後,隻剩下憤怒。生活沒有意義,而我又不得不活著。

更多的時候,我對秦雜的態度可以用一個詞語來概括:文人相輕,尤其是當我知道他也是一個文學青年時。我現在的行為是,賣身求榮。我把我的經曆告訴了秦雜,他從中得到寫作的素材,將要創作出一部作品,我一點也不擔心,以我經曆為藍本的故事將會不同凡響。現在我與其同流合汙成為他的助理,這有什麼。

小春說既然你這麼看不慣秦雜,還住人家的房子,你應該有點骨氣。小春已經不是自己人,她也沒把我當自己人。我們相互看不順眼,關係麵臨著崩潰。我不在乎。

現在是深夜,我和小春躺在床上,屋裏漆黑一片,窗簾密不透風,四處寂靜無聲。我睡意全無,身邊的小春應該已經入睡,我看不見她的臉。不用看我也清楚她睡覺時的樣子,嘴角下垂,眉毛彎彎,她的胸部會隨著呼吸上下浮動。一般情況下小春睡覺的姿勢是這樣的:身體朝左,屁股撅起,左腿伸直,右腿彎曲成弓形,軀幹壓住心髒。我曾提醒過她,這樣的睡姿對心髒不好,長時間壓迫心髒容易導致呼吸驟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