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韌自嘲地說,那就再厚一回吧。

能和身價數億的大老板吃飯,非常符合吳韌的心理需求。他整理一下衣襟,伴著吉雪邁進聚龍閣。

推開包間門,偌大的包間僅僅坐了一個人,梅達年。吉雪的臉色首先僵了,她發現餐桌上僅擺了三套餐具。

梅達年,也就是赫赫有名的煤大佬立刻站了起來,熱情洋溢地說,這就是吳韌先生了,來來,請坐。同時伸出手,和吳韌握了握。

吉雪問,沒有其他人?梅達年說,我隻想請你們,請吳韌先生。

盛情難卻,誠惶誠恐。這是吳韌當時最真實的心態。

梅達年感謝吉雪為他找了一位合格的翻譯之後,一瓶五糧液已經被三個人喝光了。等打開第二瓶時,梅達年或許是在酒精的激勵下,豪情滿懷,開始大談女人。吳韌看到吉雪麵露色,便有了如坐針氈般的感覺。突然,梅達年口吐狂言說,我喜歡女、女、女人,可我、我從、從不嫖妓,和、和我上床的女人,都是素、素、素、素質高的漂亮女人。說話間,眼神直瞟吉雪,又對吳韌說,比、比如說你夫人,吉、吉雪。

吉雪目瞪口呆。

吳韌疑是自己喝大了,聽錯了,頻頻眨眼。

嘿嘿嘿嘿。梅達年得意地笑了。笑得很順溜,毫無醉意。

吳韌發現,吉雪麵紅耳赤,諾諾不語,眼裏閃著驚噓噓的光。

僅僅一瞬間,吳韌就確認了這個事實。以他對吉雪的了解,以她的性格絕不會在聽了梅達年赤裸裸的表述後,諾諾不語;以他對梅達年的耳聞,煤大佬在女人問題上的肆無忌憚,已成為公開的秘密。梅達年這是公開向自己挑釁!或者說,談不上挑釁,是侮辱,或……吳韌已經不可遏,但是,同時他又覺得自己蒼白無力,一個機關裏跑堂的小科員,麵對身家幾個億的煤大佬,就像當年韓信手無縛雞之力,在淮陰市上兩個少年要他從胯下鑽過去時,都鑽了,何況自己?麵對煤大佬的赤裸表現,以吳韌的觀世經驗,區區類似男盜女娼之事,等同於空中鴻毛,無人顧及,隻能作為風花雪月般的笑資,一笑了之。自己若想計較,如飛蛾撲火。

僅僅一瞬間,或許是男人的本能起了作用,吳韌忽地站起,演戲一樣將酒杯往桌子上一墩,拂袖而去!

哈哈哈哈。身後傳來煤大佬的開懷大笑。

這個場景,一直以舞台話劇的形式留在吳韌的記憶裏。他也一直想弄清楚,他拂袖而去後,那間包房裏又發生了什麼。常以潔身自好和爭強好勝自詡的吉雪,如何看待煤大佬突然襲擊式的侮辱?從吉雪的目瞪口呆和眼裏閃過的驚噓噓的光,毫無疑問,煤大佬的突然襲擊,絕非和吉雪事先合謀演繹。那麼,當時不予以製止或不敢製止的吉雪,事後會以何種態度化解即將麵臨的後續麻煩呢?吳韌想了一百種可能,都一一否決。唯有一種可能,讓他想象不到。

當天晚上,吉雪未回家。吳韌想,這個家,吉雪再也不會回來了。她無法麵對他了。那麼,你就走吧。你也該走了!可是,第二天吳韌下班回到家,發現吉雪已經回來了,並做好了飯,見吳韌進屋,她開宗明義地說,關於我和梅達年的事,我不想解釋,解釋也沒意義;你想和我離婚,可以,不離也成。停了一會兒又說,梅達年問你,想不想換個地方,想,他給你安排個位子,能管他的,正處級,一步到位。

吳韌仿佛站在舞台上,仰頭冷笑,隨後想豪情滿懷地哈哈大笑。可僅僅一聲冷笑,竟寒透全身,因為冷笑的最初含義,在哈哈大笑之前,瞬間變質了。他的本意,是想借助那聲冷笑,把對吉雪的恨,以哈哈大笑的形式置於自己的蔑視和崇高境界裏,或在隨後的拳腳相加中擊碎。可吉雪的直言不諱,說明她在煤大佬那裏陷得很深,煤大佬既然能左右吉雪,同樣也能左右他吳韌,甚至左右這個行業。拳腳相加的後果,必然是自取滅亡。久藏於心中的那個鹹魚翻身的欲望,難道是以這種形式降臨嗎?

吳韌後來承認,他本質上的變化,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的。他要利用吉雪和煤大佬為他編織的綠帽子,改換顏色,重新開啟他未來的人生。於是,那天晚上,他一句話也沒說,喝了他一生中唯一一次最大量的酒,把自己放倒在床上。吉雪也是一言不發,上床後,隔著吳韌兩尺遠的距離,默默躺下。她尚未搞清楚吳韌的真實想法,並且難以預測吳韌接下來的行為走向,躺下後,也是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