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婚姻的小顏是沒有骨氣的。接下來的那個周末小顏早早地就做好了赴約的準備—用酸奶和蜂蜜敷了臉,把眉毛修成了又細又長的樣子,還在耳朵後抹了香水。因為吳其對小顏說過,他是一個喜歡香水的男人,他還半開玩笑地說他有一個叫“香氣襲人”的網絡妃子。那個周末像以往的一樣,姐姐姐夫又出去吃飯和逛超市了,小顏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等吳其的約會電話,等到天慢慢地黑下來了,等到晚間新聞播完了,《牽手》裏的小雪和鍾銳都離婚了,等到樓下每晚要哭好久的小女孩的哭聲都停了,可電話趴著就像死了一樣,從頭到尾都無聲無息。

小顏無奈。除了放聲大哭一場小顏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但小顏不能哭,姐姐姐夫就要回來了,小顏不能讓他們看見自己在這個時候還一個人呆在家裏哭。怎麼回事?又出問題了?姐姐的問東問西讓小顏很煩,還有姐姐的眼神也讓小顏受不了—這兩年姐姐的眼神是越來越複雜了,有姐姐對妹妹的關心和著急,也有純粹是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的輕視,甚至在姐姐的言語裏也流露出這樣的意思。姐姐說,女人是繩子呀,天生是用來拴男人的,怎麼你就一個都拴不住呢?難道小顏你這根繩子是紙撚的?這種時候,小顏總是沉了臉不做聲,是呀,女人的婚姻就像男人的天下,向來是成者王敗者寇,有什麼好理論的呢?姐姐像一隻好命的小老鼠,一頭就撞進了一隻大米缸,吃得肥肥胖胖,吃得油光水亮,自然有理由嘲笑小顏這隻整日東奔西走地覓食卻依然饑腸轆轆餓得眼冒金星的倒黴的小老鼠。

夜裏近十一點了,“紙繩子”小顏還呆在外麵。主樓教室裏的燈光照到外麵的草地上,一格明一格暗的,小顏就在黑暗中席地而坐。校園已經安靜下來了,十月的夜晚天氣已有些涼了,外麵幾乎沒有什麼人,在主樓用功讀書的學生也開始三三兩兩地出來,匆匆地朝宿舍趕。離小顏不遠的暗格裏還有一對戀人,小顏在暗中坐久了,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個長發的女孩像隻帶須的蝸牛,而男孩就像隻蝸牛殼,女孩的臉一直埋在男孩的懷裏,兩人窩在那裏一動不動,若從燈光裏猛地走出來,根本看不出那是兩個人。這個女孩一定是根結實的繩子,小顏想,可自己為什麼是根紙繩子呢?若說不漂亮,也不比姐姐差呀,可姐姐呆在小鎮的中學卻還能把遠在北京讀書的姐夫縛得緊緊的,緊到紋絲不動,就是折騰到了美國也沒折騰斷。還有收發室的小何,不也是個臨時工嗎?姿色也一般,竟然有本事在賣賣報紙郵票的當兒就拴住了計算機係最帥的小夥子張單。張單多英俊呀,平時他到資料室來,小顏都會紅臉,眼睛都不敢碰他的眼睛,像個害羞的小媳婦一樣,可小何非但不怕,還敢去係!他們相戀了一年,小顏就整整心疼了一年,甚至暗暗地希望他們分手,可張單哪會分手啊,他愛小何愛得什麼似的。小何是一根怎樣的繩子呢?難道是根印度的長繩?有邪氣,繞來繞去的會繞出解不開的死結?

黑暗中的小顏,像個失魂落魄的女鬼一樣。

小顏第二天又心神不安地等了一天,之所以又等一天,是因為小顏還懷有希望—或許吳其隻是有事,所以把約會推到了星期天,自己何必先沉不住氣呢?可吳其還是沒有打來電話。小顏有些慌了,兩人難道就這樣黃了?小顏的架子再也端不住,星期一早上一上班,小顏就給吳其打電話。電話裏吳其的態度倒沒有什麼異常,小顏不問約會的事,吳其也不說,和以往一樣,他依然說些不鹹不淡的網上八卦。小顏細細地尋味,覺得吳其並沒有分手的意思,原來是虛驚一場,電話這頭的小顏簡直有種失而複得的幸福感。幸福的小顏懷著無限溫柔的心情附和著吳其,或許電話那頭的吳其也感應到了小顏那一刻的軟弱,吳其說,晚上看電影吧,電影院正放《我的野蠻女友》呢。這正是小顏想要的,小顏之所以久久不放下電話,就是想吳其說出下一次約會的時間,這樣才踏實—許多時間裏,小顏覺得自己的身子都是飄的,像天空飛舞的落葉,是浮的,像逐水而流的碎花瓣,然而吳其的約會讓小顏的魂魄附了體,碎花瓣於是又變成了小顏,小顏盡量掩飾住自己載歌載舞今夕何夕的心情,用輕描淡寫的口氣對吳其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