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來,柳誌明已經不是酒精依賴,是“後酒精依賴”了。他已經承受不了,千方百計想要擺脫,努力試圖於酒精依賴中自拔,這個過程一定痛苦,不在於缺乏“酒精依賴互相組織”,而在於他身邊的酒精實在太多,沒完沒了。酒桌上一坐,酒香撲鼻而來,那個饞啊,情不自禁,難以把持,無力自拔。

據我們了解,柳誌明發病死亡之前,接連數日,天天都有酒席伺候,有時一個晚上有兩三攤相請,其中有單位公務,也有私人交誼。有意思的是,這些酒席柳誌明居然無一出場,或謊稱出差在外,或謊稱另有接待任務,或謊稱家裏有事,以各種理由,非常抱歉,全部謝絕,予以逃避。出事前三天傍晚,有一位朋友請檢察院一位副檢察長吃飯,飯前該朋友兩次給柳誌明打電話,請求柳誌明無論如何要於當晚讚助。該朋友是個局長、部門領導,其親屬涉嫌某案,需要檢察院領導關心關心。柳誌明與該朋友是老交情,接到電話後當即表態,當晚一定出場,別的任務承擔不了,喝酒沒問題,肯定要幫助創造良好氛圍,配合做好工作。當晚柳誌明果然如約按時到場,不料一杯未飲即倉促撤退,為什麼呢?來了一個電話,分管領導找他,有緊急事項,要他立刻到政府大樓去彙報研究工作。

這個電話是假的。當晚該分管領導剛好離開本市,動身前往省裏跑項目。

顯然柳誌明是在以其全部智慧和勇氣抵抗酒精依賴,防備饞酒之痛。以他死前數日逃避酒精的紀錄看,該努力尚屬卓有成效。

可惜出事當晚他沒能堅持住,終於打破紀錄,因為無法堅持。

市裏有一個重要項目正在推進,事涉口岸事務,請了省裏相關部門領導前來視察、會商,當晚市裏宴請,主要領導隆重出場。項目很重要,關係本地發展,柳誌明作為地方部門領導,需要做好各種配合,包括宴會上的配合,這種場合他是逃不脫的。

我們的問題終於有了答案。“他在哪裏喝的?”就在這裏。

但是很意外,這是個偽答案,真實答案依然不知所在。

根據我們的細致了解,當晚宴會上,柳誌明居然也做了手腳。柳大主任手腳伸得很長,居然於事前買通了大酒店的相關服務小姐,該小姐用兩個酒壺給客人們倒酒,所有客人喝的都是真酒,包括酒宴主人、本市市長以及省上來的領導。唯有柳誌明例外,假的,礦泉水。當晚他一如既往地關注旁人喝酒,熱切地看著人家把杯裏的每一滴白酒喝光,自己饞得眼光發直,喉頭發緊,卻始終堅持,自始至終,都來假的,滴酒不沾。當晚酒宴氣氛很好,持續了兩個多小時,酒精度極高。毫無疑問,越是氣氛良好,越是酒精度高,柳誌明當越是饞得難受,越是難以自拔,越是需要格外努力於自拔。那兩個多小時對他有如酷刑。

幾小時後,他於淩晨時段死在家中。

如此看來,他不是喝死,是饞死的。

柳誌明死後,有人調侃,稱其妻沒有深刻領會他的意思,不知道他是在要酒。這調侃是不是有些道理?假如當時其妻不是去搬他,去打電話喊救命,而是當機立斷給他灌酒,情況是不是會好一點?據說酒精有助於擴張血管。讓柳誌明血液裏含有足夠的酒精,也許他的血管就給擴張了,心肌的大麵積梗塞就會緩解?

這肯定是無稽之談。但是柳誌明死後,確實有人發表怪論,認為如果他不是那麼英勇,那麼饞著忍著,努力自拔,而是繼續依賴酒精,可能他至今依然健在。

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