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啊?”其妻開始抽泣。

她發現柳誌明在眨巴眼睛,就像打電報,SOS。

“啥呀?啥?”

她發覺其夫不簡單,當時說不出話,卻有肢體語言。除了眨巴眼睛,他還另有動作:他右手掌在晃動,不是下意識,是有意識地擺動,竭力表達。

柳妻個頭不大,人卻聰明,這人在市教育局幼教辦工作,屬教育界人士,並不具有衛生界背景;但是畢竟同屬知識界,知道一些急救常識。柳誌明右手掌一晃再晃,她明白了,這是在告訴她:別動,別動。

“不能動,是嗎?”她喊。

柳誌明眨眼皮,予以認定。

他很明白,如他這樣突然倒地不起者,隨便搬動可能更加危險。

“那那,怎麼辦?”其妻討計。

柳誌明吃力地握起右手拳頭,他的手掌晃個不停。

“要什麼?要什麼?”

他還握拳,再握。其妻終於明白了。

“打電話?電話?”

他眨巴眼皮,表示肯定。

其妻當即衝出衛生間,打了120急救電話。

後來有人發表看法,說柳誌明這個老婆也太遲鈍了,發現老公倒在地上,喊什麼叫什麼動什麼?應當在第一時間報警急救,這是常識,誰都知道,為什麼她不懂?我們不讚成這種意見,認為怪不得柳妻。女人嘛,淩晨時分,正當好睡,衛生間裏撲通一響,丈夫黑糊糊一團倒在地上,她沒有當場昏倒已經很了不起,不能要求人家有個突發事件應急預案,事情一出立刻一聲令下,領導幹部似的。應對這種事情實在需要一點經驗,缺乏經驗難免一時慌張抓瞎,有過這麼一次,今後再碰上就不怕,知道怎麼辦了。隻可惜柳誌明沒機會等到下一次。

當時為淩晨,大家都還在睡夢中,這時候突然犧牲確實比較麻煩。還好本市120急救中心值班人員尚能堅守崗位,接柳妻告急電話後,及時派出了急救車。淩晨時分交通狀況良好,救護車沒有受到任何阻滯,以最快速度趕到了興隆小區,急救人員扛著擔架衝進電梯間,直上柳宅。

已經遲了。柳誌明死於自家主臥衛生間的地板上。

我們跟柳誌明遺體告別,彼此同僚,物傷其類,很震驚很悲痛。我們對柳誌明的遺孀、兒子兩個淚人兒表示慰問,希望其遺屬節哀順變。

“柳主任英年早逝,太可惜了。”我們一再表示,應當說是發自內心。

柳誌明任職於本市口岸辦,為該單位第一把手,主任。口岸辦是政府的一個辦事機構,我們各自部門單位有時會有公務與該辦業務相關,我們與柳誌明本人也都有各自的個人交往,彼此相處愉快,節假日免不了要互相發條短信,共同祝賀快樂,同時傳播若幹幽默段子。因此一朝獲知該同誌突然犧牲,從此從我們的短信群發名錄裏完全刪除,感情上真是難以接受。

當時有一則幽默見解在我們間流傳,說的是柳誌明出事當時,淩晨之際,其妻坐地於柳宅主臥衛生間,淚流滿麵,大呼小叫,不知如何是好,惶惶不安等待救護車飛馳救命之際,柳誌明雖然不能言說,頭腦卻非常清醒,能夠用其肢體語言清晰地表達意思,就其本人的急救事項對其妻加強指導,可惜柳妻缺乏經驗,驚慌之中,隻知道“不能動”、“打電話”,未能更深入一些,充分領會其夫的肢體語言。如果她的認識水平更高一點,也許柳誌明還有救,能夠挺過這一關,讓其妻積累一次寶貴經驗,可以應對下一次驚險。

根據該幽默之見解,柳誌明嘴角一再抖動,手掌始終半握,那其實是在強烈傳遞一個意思,該意思用一個字可以表達,那就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