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睿王八年,周偽帝五年。
淳雪宮。
這是虞淺兮第一次覺得淳雪宮外的階梯那麼長,一階一階的,她走在上麵,似乎用盡了大半輩子。
也許是她太久沒有到過這裏,所以有些費勁,畢竟這五年來,她待在西邊院落裏,足不出戶,但是她為了這一天的到來,花費了太久太久的時間,她已經在自己的鬢發上看見了雪白的發絲,不過她並不在意,因為她知道,為了這一天的到來,許多人甚至連性命都可以輕易拋棄,她不過是白了些頭發,不過如此。
今天似有繁星,但是天際間回蕩著一陣又一陣的轟鳴聲,那不是夏日的滾雷,而是比雷電還要震耳欲聾的戰鼓鳴聲。
就在外麵,一點一點地向這邊進發,隻差最後的一道宮門,這裏又將要改天換地。
淳雪殿外,沒有人理會這個穿戴烈豔的女子,但並不代表著這裏沒有人,事實上,這裏紛紛擁擁的人流,皆是從王宮還有淳雪殿裏麵向外湧去,虞淺兮逆著人群,執著地想走入殿內,所以才顯得更為吃力。
亂了,這裏都亂了,曾經的王圖霸業,都被這慌亂的人群衝散得七零八落。
一絲氣流湧來,虞淺兮悵然地抬起頭,天際之上,兩顆相伴的星星閃耀著紅焰,猶顯得耀眼。
董彰跟她說過,那是不世出的紫微雙星,這輩子他卜算了那麼多年,隻見過這一次,也隻聽說過這一次,畢竟帝王從來都隻有一個,但是現在中原大陸上,不就是有兩位帝王嗎?東邊的周帝,西邊的女帝。
天上的雙星今日降到了半邊天,紅得耀眼,卻也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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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晗!”隔著喧鬧的人群,熊琰朝自己的身後大喊了一聲,企圖看到那個被人流衝散的身影。
現在聯合軍已經衝到了原來齊國的王宮門口,離國女帝禦駕親征,坐在高高的戰車之上,更有趙國的嶽子堯將軍與燕國的燕翎聖女為她保駕護航,一時間他們的士氣皆是大盛,隻差最後的一道門,他們這五年來的籌謀終於就能得到實現。
“齊晗!”熊琰又試探地叫了一聲,但是除了戰鼓的轟鳴與人們的呐喊聲,她並沒有得到想要的回複。
熊琰迎風而立,衣袍也被嗶啵的焰火照得通明,猶如天神降生,她居高俯瞰著麵前的那一道大門,望著周圍為她賣命的諸人,最後她狠罵一句,從戰車之上一把躍下。
燕翎剛想向她投來詢問的目光,隻見她一把摘下自己頭上偌大的寶石頂冠,徑直帶在燕翎頭上,“你替我,我去找齊晗!”
最後熊琰是在一間陰暗的巷道裏發現了躲避的齊晗,隻見他瑟縮在一處,看著外麵蕭蕭的戰火,紅著眼的人們,不覺欣喜,反而充滿著恐懼與悲哀。
當他看到走過來的熊琰時,隻是悲切地歎了一句,“我將侵略者,帶回了我要守衛的地方……”
熊琰聽到他的話,微微一愣,她順著齊晗的目光看過去,大軍經過的地方橫屍遍野,那裏曾經是齊國繁榮的集市,也是他們經常走過的地方,然後還有裏麵,王宮的裏麵,不久就會被插上聯合軍的旗幟,而之後呢?又有誰來主導這裏?
“齊晗,我不能說你是對是錯,但是我知道,你隻能這樣做……”熊琰蹲下來抱著他。
“齊晗,也許你才是真正的陰謀家,你籌謀了這一切,最後連自己都算計進去,所以在你最後清醒過來,發現這一切並非你所想……”
“熊琰,你呢?”齊晗慘然一笑,“你是女帝,你也是聯合軍的精神領袖,換做是你,你舍得這一切嗎?”
“你的意思是?”熊琰驀然抬頭看向他。
“跟我走!去做普通人。”齊晗揪住她的手,淡淡地說。
“可以。”熊琰幹脆果斷地答道,“我可以跟你走。”
齊晗呆呆地任由她拉起身來,看著她牽著自己的手,牢牢的,似乎是害怕自己又溜走。
“齊晗,沒有你,我們都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當初是我們將這場繁華變成灰燼,現在我們踏著灰燼回來,便是要好好承擔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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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雪宮。
血色的長毯,柔柔地從殿頭鋪到殿尾。
盡頭之處是高台上的王座,那裏還沒來得及點上燭火,陰影裏麵還坐著一個人,他一隻手撐著自己的頭,身子微微傾斜,看著有些頹然。
“你來啦。”他的聲音有些憔悴,但是很平靜,似乎早已預料到了今日的結局。
虞淺兮端著身子,雙手攏在長袖裏麵,一步步走上高台。
“你知道我沒事?”虞淺兮挑眉問道。
“不知道。”陰影裏麵的秦卓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他伸出手來,示意她走過來,“但是我想,若是我擁有這江山一輩子,你卻癡傻一輩子,那又有什麼意思呢……”
他接過虞淺兮的手,將她牽到自己的麵前,“倒不如今日,還能得見你最後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