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柔軟的頭發蹭著我的臉頰,好像在引誘我用嘴唇去感受他的溫度。我閉起眼,告訴自己不可以再逾越更多了。
我想我必須認命,隻要他在我的身旁,我的眼裏就看不到別人。保持作為親人的正常距離這種蠢話,根本是做都做不到。就算這等同於違背我媽的意願……
所有問題都毫無進展,但接下來到年前的日子倒是風平浪靜。大概是我媽不在身邊壓力沒那麼大,小表叔也放鬆下來,稍微回到先前的樣子,把剩餘的作業寫完,每天為日記苦惱一下,其他時間就逗逗白銀,或者黏在我身邊發發呆。
用到“黏”這個字倒是不算誇張。隻要我沒事窩在沙發上,他就會靠過來。白銀當然也會不甘示弱地跑來要人抱。對於無端多了一大一小倆跟屁蟲這件事,我隻在心裏偷著樂。
時間向來是不緊不慢的走動,不過對於從十二月就開始期盼年假的上班族來說,最後這一兩星期過得不可謂不慢。雖說壓根不想提,可我也不得不問過小表叔,他要什麼時候去他爸那邊。
小表叔無所謂的表示等我放假了一起走就可以。
我忍了又忍,還是沒憋住,在回去前再度跟他確認,“你過年時不來我家嗎?”
“不可以。”他用了相當奇妙的詞語。
隻有肯不肯,哪有行不行的……小表叔的某些想法我的確有所揣測,卻因為想粉飾太平,不肯戳破窗戶紙。
眼看著要過年,我真的不放心他去他爸爸那邊。即使是他親爹,想到過往那些事,以及這大半年來,除了錢,小表叔的爹媽都跟消失了似的,我實在覺得小表叔這個年過得不會開心。
幹脆把心一狠,直接問他,“你是不是怕我媽不高興?是不是覺得她不想理你?”
小表叔大概沒料到我會問得這麼直白,倏地瞪大了眼睛,錯愕地看我,好半天才喃喃道,“就算…她不想理我了,也很正常……”
“什麼叫正常?!”我聽得沒來由的氣悶,忍不住吼了他,“如果有一天我不理你了你也覺得正常嗎?!”
他臉色頓時刷白,一言不發地死死咬住嘴唇。
不對。這不是他真正的想法。很久以前,他還為此掉過眼淚,他隻是在強迫自己忍耐而已。一遇到這種事,他就會變得消極,默默接受他人說風就是雨的隨性。
我媽對他來說,也許又是一個仿佛他爸媽那樣的存在,忽然養了個孩子,忽然又沒有興趣。而他對這些都是無力改變。
“對不起,對不起……”我懊惱地撫上他的嘴唇,讓他別再用力咬下去。他鬆開嘴唇,卻還是不說話。我環住他呢喃著道歉。
“如果在你爸那裏過得不開心,就過來吧,隨時都可以,我會在家等著你。”
“嗯。”他終於從牙縫底下擠出一個音節,揪住我背上的衣服,用力回抱著我。
到底我還是放開手讓他回了他自己家,卻沒想到這是個太過錯誤的決定。
之後就到了年假,小表叔沒跟我回家,我媽見我獨自進家門,顯得很是吃驚。
“陳澤呢?”她到玄關接我,從我手裏拿過背包。
“去他爸那過年。”我們一起坐車,到了之後在車站就分開了。我有些憋悶,也不願在這事上多說,隻是簡單地回答我媽,便直接進屋給白銀打開寵物箱。
即便隻是從市區到鎮子上的城鄉大巴,年底的車站也不容小覷,人潮洶湧得可怕。白銀可沒見過這麼大陣仗,嚇得要死,還是小表叔努力的安撫它,才順利回家。到了家它也不安心,在寵物箱裏探頭探腦,確認安全後才小心翼翼地踩出一隻爪子。
“去他爸那?”我媽好像不相信,跟在我後頭又重複問了一遍。
“嗯。”我應著聲,洗了手就去廚房,“今天要擺分歲酒吧,冷盤預備好了嗎?”
“他真去他爸爸那了?”我媽莫名地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休,一再地追問。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本來讓他去他爸那過年我就不安心,她這個樣子竟讓我更加煩躁,語氣不自覺地重了幾分。
我媽沒想到我會忽然急起來,臉色暗下去,抿住嘴不再說話。我控製不住脾氣,對她太沒禮貌,自己也有些懊悔,便僵笑兩聲緩和氣氛,“先把菜準備好吧。”
“啊,哦。”我媽跟過來,指著流理台上的食材說,“八個冷盤我都算好了,你把魚和雞處理了。”
“嗯。”我埋頭做事。我媽把廚房丟給我,自己去給陽台玻璃門上貼福字。
我家這邊在除夕前還會辦一次分歲酒,其實應該再早兩天,但我放假晚,家裏撣新也沒幫上忙,年底的準備都是我媽獨自操持。
雖然隻有兩個人,我媽也不願意把桌上的食物給簡略掉,冷盤熱菜都按照習慣的數目來。
“人已經夠少了,東西再少就更不熱鬧了。”我說吃不掉的時候,她都會這麼說。
我家沒有幾門親戚,就算我爸還在,也不過這麼幾口人,偶爾也會羨慕那些熱鬧的大家族。可是……現在的小表叔,大概也過著人數稍嫌不足的年吧。
忙忙碌碌的轉眼就到了傍晚,把冷盤全部擺好,熱菜一一上桌,我和我媽相對坐下來。我拿了張椅子,把白銀放上去充人數。它聞著菜香,一個勁地想往桌子上夠,無奈後腿不好使,隻好向我求助,我夾著魚肉逗它,懸著筷子就是不放下去,它幾次夠不著,便鬧脾氣地把身體一扭,背對著我。
“貓也要欺負。”我媽見我沒事找事,把白銀逗生氣了又屁顛屁顛地去討它歡心,實在看不過眼。
我笑了笑,撫摸著吧唧吧唧吃東西的白銀,心緒飄蕩,下意識的話脫口而出,“陳澤跟白銀挺像的……”
“……”我媽沉默下來。
又說錯了話。我無言地給兩個人倒上酒,自己輕啜了一口。
我媽安靜半晌,語帶遲疑地開口,“小安……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
“什麼?”我抬眼看她。
我媽卻避開我的視線,不知何事讓她如此猶豫。
“什麼事?”我莫名地不安。
“我……”她瞟了我一眼,又把視線的焦點移向別處。
“是不是陳澤的事?”
“……”她不回答我,但這樣根本就是肯定我的猜測。
“……”我轉動手裏的杯子,緩慢地吐出話語,“如果你是以為我心裏還顧慮陳澤的話,老實說,的確是的……可是他都已經主動提出回家過年了,你能不能就別再……擔心了。”
“你是在生氣嗎?”我媽的語氣意外地冷靜下來。
“沒有。”我搖搖頭。
實際上我也夠狡猾了,很多時候我根本就是清楚自己不可以做什麼事,明知道她受不了,還是假裝無意,不停地逼迫我媽壓低她的底線。這樣的我憑什麼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