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者認為《詩經》代表寫實的“生活的藝術”,所歌詠的是一種“家的感覺”,後來變為儒家思想,卻形成了一種束縛或規律。《楚辭》代表“相反的浪漫的創造的精神”,所追求的是“一種異鄉情調和驚異”,也就是“一種解放的象征”。這兩種勢力在曆代文壇上是此消彼長的。這裏推翻了傳統的《詩》、《騷》一貫論,否認《騷》出於《詩》。《騷》和《詩》的確是各自獨立的,這是中國詩的兩大源頭。但是得在《詩經》後麵加上樂府,樂府和《詩經》在精神上其實是相承的。書中特別強調屈原的悲哀,個人的悲哀;著者認為這種悲哀的覺醒是劃時代的。這種悲哀,古人也很重視,班固稱為“聖人失誌”,確是劃時代的。是從屈原起,才開始了我們的自覺的詩的時代。著者在那信裏認為中國是“詩的國度”,故事是不發展的:“《楚辭》的少年精神直貫唐詩”,可是少年終於變成中年,文壇從此就衰歇了。唐代確是我們文化的一個分水嶺,特別是安史之亂。從此民間文學捎帶著南朝以來深入民間的印度影響,抬起了頭一步步深入士大夫的文學裏。替代衰弱的詩的時代的是散文時代,戲劇和小說的時代;故事受了外來的影響在長足的進展著。著者是詩人,所以不免一方麵特別看重文學,一方麵更特別看重詩;但是他的書是一貫的。
著者用詩人的銳眼看中國文學史,在許多節目上也有了新的發現,獨到之見不少。這點點滴滴大足以啟發研究文學史的人們,他們從這裏出發也許可以解答些老問題,找到些新事實,找到些失掉的連環。著者更用詩人的筆寫他的書,雖然也敘述史實,可是發揮的地方更多;他給每章一個新穎的題目,暗示問題的核心所在,要使每章同時是一篇獨立的論文,並且要引人入勝。他寫的是史,同時要是文學;要是著作也是創作。這在一般讀者就也津津有味,不至於覺得幹燥,瑣碎,不能終篇了。這在普及中國文學史上是會見出功效來的,我相信。
194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