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是一場必做之夢,三十年前京城橫空出世了一個叫王朔的大流氓,他拿住了這個社會的七寸所以他戰無不勝,二十年前馮唐從醫大畢業了,但誰也沒想到他現在能一天在**上泡10個姑娘,十年前有人寫了一本叫《草樣年華》的黃色小說,整整影響了一代人的大學生活。但那個人卻至今不知蹤跡。而現在高陽手捧著遲來的畢業證,證書上那個睡眼惺忪,皮笑肉不笑的大齡男青年,怎麼看怎麼不像高陽,但高陽現在想起來了,這是他在跟舍友喝了一宿酒之後拍的畢業照。他站在學院路口北,的公交站上等著那輛438路公交車,這公車真貼切,青春果真是三八。這輛公交車上承載了滿滿的回憶。它串聯了京城幾乎所有的高校,南起西直門,串聯京城八大院校,清華北大,電影師範,北到農大西校區,按理說應該是最有文化的公交線路。可高陽在這四年裏看到過吐得洗了嘩啦的末班車,看到過坐在最後麵那排角落裏的粘痰或白漬,聽到過問候別人家人的中文,英文,法文,阿拉伯文,日語,韓語,甚至還有希伯來語。還看到過有人在車上揩油被罵流氓後,跳窗而逃。雖然如此,可高陽還是很懷念,大學之後不再大學。四年前那個瘦小的身軀裏蘊藏著肥大的夢想和希望,四年後肥大的身軀中隻剩下了幹癟瘦的現實。於是當他提起筆想寫點什麼留作畢業回憶時,那顫抖的筆觸,滴淌著汗水的鼻尖,和濕潤了的雙眼,似乎就足夠了,就不用再寫了。最後他摸著肚皮隻在畢業紀念冊上寫下了這樣的一句話。青春瘦了,我他媽卻胖了。
第一章進入“讓你掛三檔你掛哪去了?這是檔把不是炒勺懂嗎?怪不得我們這車費得這麼快。”“高陽說你呢,你看著點,入彎的時候減檔踩刹車,假裝前麵有人知道麼?”“你今兒怎麼了?長點腦子,記著昂,昨兒教你什麼來的,再跟我說一遍。”教官右手嫻熟的從煙盒裏拿出一根點兒八,放在嘴裏,發出了嘖嘖的聲響,又掏出打火機,右手大拇指出泛黃的色澤可以看得出這是一老煙鬼了。高陽渾身大汗的看著教官,像是又忘了。“就說你今兒狀態不對,我再跟你說最後一遍昂,明兒到時候我提醒不了你。聽好了!”“看見警察甭管這麼著先問好,繞著車走四分之三圈,低著頭尋麼著,就跟在馬路上走路時刻小心狗屎似的。開門之前再回頭看一眼,坐進車裏先係安全帶,掰反光鏡,要記著甩頭,越明顯越好,頭發長的要掃到警察的臉,頭發短的得晃到有點兒暈為止。點火,打轉向燈,看左側反光鏡,肯定沒車,這條路上早就給你們這些菜鳥清光了。但還得看,這是規矩,慢鬆離合,別著急踩油門,起步之後雙手握緊方向盤,掛檔之前把離合踩實了,左手握緊方向盤,不能鬆,鬆了就扣分,右手迅速掛檔。來你給我做一遍。”高陽坐在沒有空調的桑塔納裏又做了一遍掛檔動作,汗水順著脖領子流淌到了衣服上然後又順著衣服角,流到了內褲裏,高陽無奈著呆著,心想著,趕緊把這丫車本學會了。剛高考完就來學車,學車還不如寫理綜卷子。至少卷子不會熄火,滅車,最主要的也沒這麼一大叔看著你。每天早上五點半起床早他媽受不了了,當初高三的時候不過六點鍾起來,顛兒著還能趕在早自習之前吃碗炒肝。這可倒好,坐第一班五號線地鐵從磁器口到天通苑,下來再轉公交,折騰到這7點半,還得幫教官洗車擦窗,打早飯,打熱水。晚了被罵懶,早了被罵傻,學車就像當雞,起的比雞早,幹的比牛多,吃的比豬差,一分錢不掙不說,倒貼五千塊錢也不好說能不能撈到那一本駕駛證。不過好在這一切明兒就快結束了,最後一門科目三,高陽幸運的沒有被抽中夜考,這意味著他能在上午就考完試解放了。這解放倒也不是瞎說,明天照理說是決定高陽未來幾年甚至是一生命運的日子。6月28號,我們這個年代的人永遠不會忘記的一天,它不是毛主席誕辰多少周年,不是周總理逝世紀念日,跟曆史上所有偉人們一點關係沒有。但也不能這麼說,它或許是一個造就未來偉人的日子——高考成績在那天發布。所以在那天之前的幾天裏,高陽像經曆過這些的所有人一樣,都在焦急的等待著。這也說不好是為什麼,他學習一般,長相一般,家境一般,身高一般,尺寸一般(鞋),尺寸一般(衣服),尺寸一般(褲子),尺寸一般(老二)。如果說要有點過人天賦的話,隻能說是能夠輕鬆在籃球場上過掉身高一米八體重二百八的好友“胖子”。於是教練在後麵對高陽說了什麼,我們無從而至,我們隻知道高陽一個字兒都沒有聽得進去,在他那個歲數的時候,考試成績,就能代表一個人的一切。可高陽並不傻,他早就把教練教他的東西都學會了,現在之所以表現出來的有點若愚,那完全是為了明天的大智做準備。那天晚上高陽沒睡好,沒睡好的原因並不是他懼怕明天的科目三,也不是因為正值三伏天兒,可能僅僅是因為考試成績吧。那就像是懸在心頭的劍,隻等待時間老人對他的最終審判。人們都說高考之後就是海闊天空,高陽看這海外有洋,天外有宙,無邊無際。自身的壓力並沒有減輕多少,反倒是最近老爸老媽嘮叨的更多了,一點也沒有之前中學時候假期裏過的爽快。窗外麵知了叫聲不斷,高陽心想準時有些不講規矩的性饑渴男知了強暴了女知了才在夏日有了這種聲音,或者是厭倦了老被同一個男知了幹的女知了到外麵偷人,才有了那樣的聲音。可後來想了一下,知了不分男女,叫雌雄。高陽躺在床上失眠後,就想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順著不管是男女還是雌雄的知了,就想到了理綜考試生物的那道關於果蠅亂交的題。於是本就心煩意亂的他就顯得更加煩躁,眼麼前的天已經泛起了灰白的顏色,聯想到過不多久太陽就要跳出來了,自己還得趕第一班去天通苑的地鐵。高陽就恨不得自己也像那些知了似的哇哇亂叫。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就從床邊摸出了手機,給那個他唯一能夠過掉的胖子打了電話。嘟嘟的響了幾聲之後,就傳來了聲音。“我操,他媽誰啊。嘿!放大啊,沒大啊你?想什麼呢,潮汐是反先手懂嗎,不是空大就是不放,我真服了你了。”“還玩呢?又刷夜啊。”高陽問。“可不,你來不來,帶這幫人真帶不動啊,算了,這把不打了。你等我出去,這網吧太亂。”高陽那浮躁的心隨著胖子那沉重的腳步倒也沉靜了下來,高陽聽見電話那頭的聲音從一開始的問候全家老少,到隻問候全家女性,再到直係女性親屬,最後終於隻剩下了胖子一個人打火機的聲音。“怎麼,找我有事?”胖子吐了口煙圈說到。“也沒,睡不著。”“現在這點哪有睡覺的啊,也就你每天還11點睡覺,哎,你車學完了?”“還沒,明兒。哦不,準確的說,幾個小時之後就考科目三了。”“那你丫還不眯瞪一覺,小心過不了。”“睡不著啊,能睡著我還給你打電話。”“有心事兒?”“不會吧,就這麼一考試還能煩成這樣,咱可都是身經百戰的主兒。”“別**了,肯定不是為這,你知不知道今兒中午出成績。”“操,瞧我這腦子,你不說還真不記得了。對了,咱考之前訂的規矩,成績下來之前誰說這個請客吃飯的。”“現在你還有心情跟我說這話,就算這樣也行,可我就想說說。就是到時候吃飯的時候你丫別喝不過我跪著給我唱征服。”“得,我也不跟你說了,你說你著這個急有用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豁達點沒什麼不好的。跟我學學,不是我吹啊,臨高考前一天,我還玩了半宿,天梯都1800了。你說你這日子過的,一點都不瀟灑,趕緊考完車本趁著還有點假期一起出來玩玩。”“那就這麼著吧,我掛了,你繼續開黑吧。”高陽嚼著那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掛斷了電話。人們都說一個人的成熟,是從他有沒有煩心事兒開始的,高陽最近越發煩躁,這種煩躁還不是單純的考試,或是別的什麼。人的情感都是很複雜的,高陽想他現在可能算是真的成熟了,因為他不光煩科目三,還煩高考成績,煩同學離別,煩姑娘拒絕,煩家長嘮叨,他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煩這個字的精髓。但那是因為高陽那個年齡隻能想到這些,要是高陽有多啦A夢的時光機跑到之後的世界看看他所經曆的東西,他會覺得那是多麼幼稚可笑。不過也不能賴他了,現在的他隻能想到這些,那些都是後話了。高陽翻著手機通訊錄,最後停在了“婷”上。婷本名就叫婷,一個紅臉蛋兒的北京姑娘,帶著特有的笑容和聲音走入了高陽的高中生活,他愛她如愛命,高一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對了眼兒。那是一節在機房上的計算機課,高陽因為沒穿鞋套所以他沒穿鞋進了教室,那天他穿了一雙紅襪子,於是他立馬成為了這個班裏的焦點,坐在他對麵的就是婷。當他那節課無地自容並無所事事的望著探出頭,望著窗外的麻雀時。他看到對麵的婷也探出頭來對著她笑。這笑容帶著溫柔,帶著嗬護,帶著包容,在高陽看來,還帶著拳拳的愛。不過這一切都是高陽看來的,婷看他純粹是因為看到一個人出了醜還不管不顧的洋相,她帶著的那兩片紅紅的酒窩是她的習慣性動作。以後的我們常能看到無論嚴寒酷暑,嬉笑怒罵,那兩片緋紅是始終不變,所以我們也可以把這位婷同學叫做紅臉蛋兒姑娘。這四目相視,倒生出了一係列匪夷所思的事情。人之感情也大抵如此。高陽曾經因為看到有男生幫婷撿了一支晨光牌兒簽字筆而大打出手,打架的原因,對手並不知情,隻有高陽知道那是他頭天下午自習課上故意扔到地上,坐在他同桌的婷看到地上有根筆,就問周圍人是誰的。別人當然說不是我的,但令人不解的是高陽也說不是他的,最後婷就用這根筆寫完了一篇化學篇子。經過這麼一番費勁周折的解說,大家應該明白為什麼了,那支筆當然要有高陽撿起來還給婷。但由別的男生撿起來,高陽認為這是壞了他的好事兒,在他當年的人生信條裏沒有這一項。所以戰爭的爆發就是這麼簡單,一個人在年輕時候的腦子,總是有些不正常,大抵都是如此。這是其一。高陽還曾經追著跟婷回家,換個不太文雅的詞兒就是尾行。紅臉蛋兒姑娘不高興是正常,憤怒是經常,最後導致的結果就是高陽等人才會的國粹:京罵,她都學會了並師夷長技以製夷的用在了高陽身上。這是其二。知其一其二必有其三。其三是高陽寫過一封包含深情的情書,那是高陽第一次在除了作文課和作文紙上寫有感性的文字(別提理科作業,那些隻講理性沒人性,去想想果蠅亂交和豌豆雜交的孟德爾吧!),第二天為了趕在婷之前進班,半年來首次沒吃炒肝兒,就進了班,把那封鄭重的,在校門口天意批發市場上買來的掉色兒粉色稿紙,塞到了人家位兜裏。但高陽這一次打錯了算盤,他忘了那天是周一,班主任李老師要求每周一要換座位。這是一個屬於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教育的特色例子,為其名曰是保護大家的視力,實則為了經常能夠變換同桌同學,省得異性日久生情變成小情侶,同性天長地久變成小幫派。但我等中華民族未來的花朵豈能被這點小計倆難住手腳。該怎樣還怎樣,那些辦法隻是老師異想天開。不過這次高陽算是真的栽了頭,他放完那封信,突然頓感肚子不適,可能是緊張惹的禍,心想沒吃炒肝兒怎這玩意兒來的還這麼準時。於是在他從廁所回到教室的時候,他驚人的發現那封信已經在班裏傳瘋了,信中那些唧唧歪歪的感情心裏描寫,正好被班內一些好事者利用。於是女生們對高陽嗤之以鼻,男生們對高陽那唧唧歪歪的描寫百般譏諷。高陽從此得到一個外號,“雞男”。雞不是什麼好詞兒,男是高陽自身的屬性。兩者結合隻能說是臭味相投。於是我們足以見得高陽對紅臉蛋兒姑娘的結局,這並不是一段完美的校園戀情。但高陽似乎還是心存芥蒂,保留著那份他內心對於愛情這份純真的向往。於是當他手滑到通訊錄裏“婷”這個名字時,還是心頭一緊,鼻頭一酸,舌頭根部嚐出了苦味兒。便又繼續往下滑去。鬧鍾這個時候在高陽手中響起,高陽第一次在腦中僅響了一下的情況下關掉了它。他帶著這股還沒消逝的惆悵踏上了趕考科目三的地鐵。那天地鐵裏人出奇的多,後來高陽想了一下心說完了,這麼多人都跟我去考科目三?往常從南到北人並沒那麼多啊,什麼時候這麼變態了,後來沒過幾秒鍾高陽就反應過來了,今兒他來早了,崇文門站一到,大批病病歪歪的男女老幼就都魚貫而出。於是很自然的就想到了同仁協和,每天早上不到六點就有大批的票販子過去排隊。這幫人現在過去意義不大啊,無非就是早去的話能買的上專家號。北京地鐵是一張巨型蜘蛛網,高陽曾經看到過很多城市的地鐵,在網上。在中國他也去過不少城市,給他留下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北京地鐵最便宜,於是人最多,車上賣唱獻藝乞討的人也最多,因為成本最小。於是北京地鐵成為了這個城市一個明顯的標簽,常能看到打扮成各種文藝青年造型的洗剪吹,專科藝術院校的北漂一族,抱著把吉他在那裏唱春天裏。或者是自斷胳膊腿放著傷不起,思密達的身殘誌堅丐幫某族攜家帶口的來到這裏。不管嚴寒酷暑,人來人往,於是本就擁擠不堪的地鐵更增添了些許無奈。每天早晚高峰的地鐵上,總有這些人的身影,那帶著惆悵的高陽,此時正將整個身子拍在車門上,從車廂外麵看上去,就像一張煎餅,因為高陽今兒穿了一身黃。那夾雜著蔥蒜的煎餅味兒,與西裝革履的大涼拖形成為絕妙的搭配。高陽好容易在惠新西街那站找了個座兒,旁邊緊接著坐了一個模樣古怪的女子。這人上了車就把頭一仰沉沉睡去,完全不管不顧,不過這也正常,有些時候這樣的人總是夜晚上班很累。於是該女子的頭,隨著列車進站出站的走走停停,也晃晃悠悠起來。列車進站時頭就往高陽這邊兒砸,列車出戰的時候頭就往另一邊的涼拖大叔那邊砸。地鐵從地下逐漸爬升到了地麵的高架上。這女的也終於睜開了眼睛,從不知道哪個兜裏掏出一個棒棒糖,連包裝都沒包,就要往高陽嘴裏塞。嘴裏還不住地說:你認識我麼,認識我麼?高陽趕緊把頭扭到一邊,沒想到這女的還使勁掰著高陽的頭,高陽想趕緊站起來離她遠點,沒想到這女的還使勁拽著高陽的胳膊。最後當涼拖大叔到站下車的時候,幽怨的看了高陽並說了一句:責任感很重要。好容易擺脫了女神經病的幹擾,憂心忡忡的來到考試路段,看到大批的學員都緊張的站在馬路邊上,那表情就像是我們常在北京西站南廣場東側那個公交車站處看到的表情,呆滯中帶著幽怨,希望中蘊含著悲涼。考試大都如此,原本不是很緊張的高陽這個時候也著了急。四處張望著希望能夠看到大叔教官,可事與願違,大叔教官是不會出現在考場上。於是高陽隻好坐在馬路牙子上,跟北京西站南廣場東的那幫人一起麵露難色。輪到高陽考試的時候已經接近正午,火辣的太陽曬得人頭昏腦脹,頭天晚上沒睡好的高陽這個時候則更感疲倦,好在他帶了煙,一根中南海下去,原本昏脹的腦袋就變得更暈了。高陽借著這股煙勁兒,走向了那輛白色桑塔納,他咧著嘴不自然的衝考官打招呼,考官連看都沒看他一樣就讓他趕緊上車,上了車之後高陽按照大叔教練的指示開始甩頭。可他忘了是甩兩下還是三下,甩多少度算合適,他隻知道要暈,可他沒甩之前就已經暈了。考官看高陽像沒頭蒼蠅似的,就告訴他省了吧,上午還有倆人沒考完,趕緊走。高陽搞不清是什麼狀況,一邊小心翼翼的開車,一邊抵抗著那突如其來的困意。就在這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