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兒在我的攙扶下上了迎嫁小轎車,這是從山外租來的車隊。她的哥嫂也在送新的行列裏。灰兒低著頭一聲不吭,跟著我和玲坐的那輛車,它仿佛就知道我鑄就這個悲劇的開始。”蝴蝶那說話的神情是期期艾艾的,講給滿澗的雲霧聽,講給孟固嶺的疊翠聽。
張博和周光都意識到了下文,還是讓蝴蝶繼續講下去。
“玲兒嫁過去後,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來,都說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可她是七月懷胎一朝分娩。農村有七成八不成的說法,所以早生兩月也沒引起任何人的懷疑。林家人歡天喜地,在十個村放喜飯放了三天,每家一碗米飯,外加一個雞蛋,意思是能夠成人,大喜大吉。”蝴蝶繼續講下去,講著歡樂的這一節。
“說的過去,七個月能發育完全,何止十個月。”張博說。
“有一天,嬰兒貧血,去山外的縣城醫院去驗血,在驗到父母血型時,男嬰是稀有的熊貓血,而林文聲是〇型,玲兒是B型,所生的卻是AB型,具體什型我也弄不清楚,反正就是不對型,林之聲憤怒了,為了同學的麵子,夫妻一場的份上,讓玲兒先回娘家,?議離婚。”蝴蝶的心飛舞不起來,象孟這周嶺一樣重。
張博感歎:“紅顏薄命,世態炎涼。”
“可是,玲兒抱著孩子能去那裏,孤立無援,隻得回家。從一村到尾村,回家的路是何等的漫長,每個村的大街小巷都出來人看他,偶而走過誰家的大門前,戶家都要用杆草在她屁骨後麵點燃燒,防止帶來不吉利。有的問:玲兒,你在那裏借來的種,真高貴。有幾個惡作劇的小孩,撕掉棉鞋底,用繩子拴了棉鞋邦,掛在她的脖子上,大聲喊著:‘玲兒破鞋,破鞋玲兒。’有些老男人也議論:‘怪不得她家能栽上三十畝果園,原來是用那個生小孩的地方換來的。借了那麼多種,在林家才出了一顆芽。’她木然走過十個村,街上家接見外國來賓似的站滿了人,都指指點點,罵聲不絕於耳…,她終於來到娘家的大門前,這是生她養她的地方。”蝴蝶聲淚悠悠。向誰說了去,眼前陰風奔騰,象要衝擊下山而去,淹沒大山深處的不公。
周光也很後悔,說:“當初真不該保這樁媒,可我其中內情一概不知呀!”
“我跟了去,她娘家的大門關得死死的,仿佛用擎天柱撐住一般。嬰在懷中拚命的哭,有氣無力的那種,她在大門前跪了一天一夜,家裏的大門就是不打開,隻有灰兒在院中瘋一樣的嘶鳴。她踉踉蹌蹌站起,唇口上咬出了血,她冷冷的一聲笑,喊了一聲:‘灰兒,我走了!'灰心聽到了,也憤怒了,對它家主人的憤怒,從兩米高的牆上竄了出來,圍著玲兒娘倆轉。我的心碎了,用石頭砸了她家的大門,人活世上,競不如灰兒。我心一橫,把玲兒拉到我家,奶奶知我的想法,做了荷苞麵在家等著,玲兒吃得很平靜,吃得也很開心,還哺奶了孩子,吃前把一半分給了灰兒…。”蝴蝶說,繼續說,說得象行雲流水,又象愁秋風蕭瑟。又象斷情崖下的山澗風一陣呼嘯翻卷而上,團團白霧仿佛是玲兒母子冤屈的靈魂,大家不禁打了一個寒顫,灰兒也十分意外,挺直了脖脛,豎直了耳朵,瞪大了眼睛……。
“我奶奶說,山外的山口上,有一個向陽的小村,那裏是我的娘家,娘家侄過得很好,玲兒可上那裏去落腳,以後慢慢再說。玲兒答應,說第二天一早去,第二天一早我醒來的時候,桌上放著一封遺書,這封遺書赤兒姐也看到過。我一骨碌爬起床,孩子抱走了,床前的灰兒也走了。"蝴蝶好似身心俱焚,拿出五髒六腑,放在火裏燒一樣,那氣色難以形?。
“你怎麼知道她會在這裏?″張博問,心情沉重得象鉛重。
“遺書上沒寫去斷情崖,那天我和她去賣棗,賣棗的錢做了路費,臨別時說過,如果沒有退路,她就要去黃泉路,從斷情崖上跳下去。”蝴蝶說,灰兒又臥下,雙蹄搭在她的腿上。
“於是,我便從西路望海嶺追上來,當追到這兒,她抱著孩子,正站在這斷情崖上,回過頭來對我說:‘我以為我的孩子會有希望, 現在誰收留了也會慢慢死去,我惟一的希望沒有了,我看透了人生,玩笑之語競 成了我的歸宿,如有來世今生,咱們還是好姐妹,好同學。'我說:‘玲兒,你不要做傻事,樹挪死,人挪活,時間可解釋一切。她說:甭勸了,別靠近我,別太累了,你給我唱支歌吧!'我問:‘唱什麼?'她說:‘人人都說哎'我說:‘你別跳'我唱!'灰兒也在她的身邊.我情急中喊了一聲:灰兒,咬住玲兒。'灰兒很聽話,一扭頭咬住了玲兒的褲角拖住.我便往前衝.誰知她把孩子朝崖下 扔去,再迅速蹲下來.把灰兒拖開.自己一個後仰.向我招著手.飄向山澗.我腳前腳後趕到.灰兒也想跳下去.被我抓住尾巴拖住了它。”蝴蝶的發絲被風飄亂.如如泣如訴的悲歌,在無限長空裏放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