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卑鄙,以看透別人的陰暗為能事,其實,你更爛,你更壞。烏鴉趴到豬腚上,隻看到人家黑,沒看自己那副德性。”譚一板起了肥胖的臉,鼓起肥胖肚,發了官一樣的威。
“好了,別說,還是想想你自己吧,反正事已做,外界上也會傳開,其實不傳也開。”譚一有死豬不怕開水燙之風度。
“我說了,讓你滾,你卻不滾,樂意挨狗屁吃。一個男人,在女人麵前,太沒尊嚴了。”孫理怒了,她想上去抽他的嘴巴,但沒有動。
“理兒,我滾,但有一點,你如果有事情,隻要需要我,我會給你辦。我走了。”譚一也同情他,說了句軟話。
譚一走了,孫理孤零零的站在客廳裏,她走臥室的梳妝台前,梳理了頭發,施了點煙脂,門也沒鎖,穿好冬裝,順著大路一直正西,路過診所大門口的時候,她朝裏看去,但見院子裏大小車輛放得滿滿的,病患肯定很。她沒多停畄,便真接朝西村走去。
孫理的娘家,沒有兄弟姐妹,沒有親朋六顧,孫氏單門獨戶。孫理來到她從小到大駐過的地方,住了十八的地方。
小拱橋還是那座小拱橋,一孔到家門,門前的家槐樹,又粗又大,一人抱不過來,樹身的裂紋裏,長了她不知道的年輪,樹老了,但活得非常健康,那槐樹頭發出的枝兒方周要數米之多,等到春來的時候,它又象少女般的恢複青春,先發小芽,後成綠葉,到了那三四五月,象別人家的槐樹一樣,一樹珍珠一樹銀,清香漫漫塑花魂噢…。
孫理站在小橋上,看到大門倒了,院牆東倒西歪,正房三間沒有了屋頂,隻有四麵殘缺不全的石頭牆,她,呱呱墜地的時候,就是在這個被風剝蝕倒塌的房間裏,在這個土裏土氣的小院落裏學走路,摔倒了沒有,她不知道。
也是在這間房裏,一條狼進來了,狼把她給吃了。是王營。
也是在腳下的這座橋上,為了那個夢,她送走了他,看著他消失在秋天的風雨裏。
七八歲的時候,總愛坐在這座橋上,在夕陽快要落的時候,等著爸爸從北麵的臥佛山腳下走來,然後扯著爸爸的手一同走進院子,母親笑盈盈的準時在廚房門口出現。在院子裏擺個小桌,盛上紅薯粥,一塊吃晚飯。有一天,媽媽突然躺倒,沒在起來。爸爸老淚縱橫的說:理兒,你媽媽死了。
之後的日子裏,爸爸就抽煙,就喝酒。當她初中未念完的時候,爸爸就得了腦萎縮。
這座小橋,是她的鍾愛,因為從這裏能走到街上,不管白天晚上,在這裏坐坐的時候,感覺心情舒暢。特別是雨過後的夏天的傍晚,坐在這裏,把腳兒伸到水裏,聞著槐樹發出的香味,心中有無限的舒暢,唱一唱《朝陽溝》好地方名不虛傳,王銀環也成了公社社員,在這裏,在這一輩子我也住不煩…。記得有一次唱這段的時候,王營騎著他的國防車停住了,他由於過於粉絲,從路上摔進了這條不遠的小溪裏。
低頭看,橋下的流水結了冰,隻有一條縫兒拚命的擠出水來,通過王三貴家的門口,向南向下村流,淚一般似的流。
孫理知道,到如今,自己的醫生夢結束了,生活也結束了,猶如行屍走肉,沒有青春再現,落了個《葬花吟》中所說的: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當然,還沒有亡。隻是春盡了,花落了,其實,這與亡沒有什麼兩樣。
太陽接近正午的時光,把孫理家的殘雪照得裸露無疑,雪,有開始溶化的跡象,小橋下也有這樣的光景,惟有小橋上沒有積雪,這娘家的小橋流水,卻是斑斑的情和義。孫理又一次模糊了雙眼,那是淚水,在模糊的眼宇裏,母親和父親出現了,他們相互挽扶著,在太陽的明媚裏象她招著手:理,回來吧,這裏有你的家,有你的院,有你的槐樹,有你的小橋流水。多好啊!
孫理伸出雙臂,欲去擁抱,但那是虛幻,她伸臂高呼:我是一定要回呀,我要讓時間倒流,回到我的十八歲,再從十八歲開始來過。……。
妹,別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