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自己在《朔方》發表的第一篇小說名字叫《小蘇》,幾千字的一個短篇,在我看來,顯得有些單薄和幼稚,甚至有些不好意思使之麵世。然而在當時,還是被《朔方》寬容地發表了。
我不想查究那到底是哪一年的事情,隻記得是主編親自打來電話向我約的稿。我當即就給《朔方》寄了一篇,名字我忘了,但比《小蘇》長。時間不久,就接到主編的電話,話說得很藝術,沒有說那篇作品的好壞,隻問我能否重新寄一篇來。我手裏握著電話,心裏特別沮喪,覺得失去了一次機會,特別的灰心喪氣。主編問我:“再有嗎?”
我如實說:“手頭現在沒有!”
主編說:“那就趕緊抓緊寫!”說是時間還來得及,一定等著我的小說。
於是,我仿佛又看見了希望。希望有時候就是這樣:明——滅,滅——明!它在不斷地考驗人的耐心和意誌。一個人要永遠做好失敗的準備!失敗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失敗之後一蹶不振,再也沒有了信念和希望。我重新又振作起來了,趴在一間黑暗潮濕的屋子裏寫了整整一個晚上。寫的時候,我就在心裏想,也許字數不能太長,如果搞成一篇人們常說的“流水賬”,發表的幾率就更小了。有些機會不容許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我有節製地對我要寫的素材進行剪裁。那晚我一直寫到第二天早上的八九點鍾,才把一個幾千字的小說寫好,又逐字逐句地改了兩三遍,通讀了一遍,使語言盡量符合小說主人公的要求。之後,我慌慌張張地拿到打印部打印出來,這才寄到銀川去了。
我心焦地等了幾天,估計差不多收到了,就打電話問編輯部。
結果是令人欣喜的:主編親自說是已經編上了!
這一次讓我感到牢靠。
雖然激動,但是又不敢給人說,擔心說了就會泡湯似的,就像洋芋沒有煮熟,你把鍋蓋揭早了氣就漏了,會變成夾生子。經驗使我學會了沉默。但是一想到是主編的話,我還是沒有忍住給一個喜歡文學的女孩子偷偷地炫耀了。說了之後,卻又十分後悔,因為當我一個人躺在我那間孤獨的小屋時,感性離去了,理性卻回來了。我就在心裏想:如果那小說發不出來,我永遠都不會再見那個女孩子的!因為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喜歡吹牛之人。我就那樣愁腸百結地等待著。雜誌不像報紙那麼刊登得快,周期要比較長一些。那段時間,我覺得每天都吃不好,睡不好。真正是為伊消得人憔悴。
一直等到那篇名字叫《小蘇》的小說發出來。但是那本《朔方》雜誌,那個女孩子卻沒有能夠看上,因為她在一個禮拜前卻出乎我意料地嫁人了,所以我也就不想再給她看了,心裏想:即使是給人家看想必人家也是沒有多大的興趣了。
那篇《小蘇》的主人公,確乎是有那麼個人物原型的。記得當時我用的不是這個題目,現在老師換的這個題目卻是最妥帖的。我把那本《朔方》一直都深深地鎖在我自己做的一隻床頭櫃裏(我以前學過幾天木匠和油漆工)。後來,出第一本小說集和第二本小說集的時候,我都沒有拿出來,一是擔心影響書的質量,二是覺得真有那麼個人物原型,收在書裏難免會被“主人公”看見也不大好。
直到第三本小說集出版的時候,我拿出那本《朔方》,把那本名字叫《小蘇》的小說又重新讀了一遍,頓時一些酸甜苦辣的味道一起浮泛上來。我想起許多流失的滄桑歲月,一絲感動在心頭久久地蕩漾。是的,人這個東西不會被艱難打敗,卻是很容易被安逸和懶惰毀壞的。現在那種被編輯老師逼著寫作,叫反複修改好直至發表的刻在心靈深處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再了!
後來的日子裏,《朔方》在每一年裏總是要發表一兩次我的作品,有時發兩三次不等。我至今還保存著幾位《朔方》編輯老師的約稿信件。那些信件在我的人生履曆中變得越來越重要珍貴起來。一個人無論到任何時候,都不能忘本,要記得每一次不經意間拉你一把的那隻手!
再後來,《朔方》給我發了小輯,這對一個年輕的寫作者而言,是極其不容易的事情!
又過了幾年,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我會和這本刊物有著這麼深的緣分——來這裏工作。現在,每到發稿的時候,我就想起第一次在《朔方》發表作品時那種就像是戀愛中期待甜蜜的感覺。所以,每次編稿前,我會盡量秉承《朔方》的傳統,希望能在來稿中找到一兩篇令人心頭為之一動的新人的稿件。也許,對那些功成名就的人而言,即便發上他們的幾十篇作品,在他們似乎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然而對於一個剛剛走上文學之路,抑或渴望發表作品的初學者而言,這卻是多麼終身難忘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