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我在西安一家餐館打雜,微薄的收入難以維持生計。後來,有一個老板要雇我去青海挖冬蟲草,這是一種藥,月薪六百元。我一合計,便高興地答應了,並叫上另外兩個打工的夥伴,跟著那個老板走了青海。
當時,天氣尚冷,無藥可挖,我們隻好在青海湟中縣多巴鄉的老板家中住了近四十天。老板曾說挖藥的地點很遠,花費太大,能挖藥便挖,不能挖藥就淘金子去。忽然一天,老板叫來侄兒、外甥一夥六人,在手扶拖拉機上搭上了帳篷,帶了十袋子麵粉,三袋子洋芋,五袋子炭,四袋子饅頭和十斤清油以及其他所需要物品,與莊裏另外九輛手扶一同起程了。一路上我們經過了十多個縣,又碰上了一百多輛同樣裝扮的手扶。長長的隊伍日夜兼程,浩浩蕩蕩地向目的地進發。
我們在手扶上整整度過了漫長的半個月,餓了就在路邊的食堂裏吃飯。老板在路上才告訴我們是去淘金子,說誰不想幹,付了誤工費再走人。我們何處來那麼一筆錢呢?隻好跟著他們走。
在進入格爾木護礦武警的收費站時,我們昏頭昏腦地到保險公司入了人身保險,並簽了字。過了護礦的卡子,我們才發現許多淘金者身上皆帶著武器。手扶從格爾木過去,又走了一天,終於到達西大灘。映入我們眼簾的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大戈壁灘。隨後,所有的車輛就分了路,各奔采金點去了。踅來順去的岔路邊有以前淘金者挖過的沙坑和沙灘。
手扶行駛在荒涼而寒冷的沙灘上。老板的人個個穿著羊皮坎子。我穿著三個毛衣、一件棉襖,依然凍得發顫,流著鼻涕眼淚,臉也腫了。有人說:“過了嘉峪關,淚眼擦不幹”,其實回想三年前爬火車,我倒覺得坐在火車上過嘉峪關是一種別有情味的享受。而此刻,我的心卻涼透了。
啊!雪山!我們看見雪山了。它與天際相接,和白雲做伴。它看起來離我們很近,可走了幾天,卻依然離我們那麼遙遠——可望而不可即。老板說我們看到的是中國有名的巴顏喀拉山。我有些慚愧。在我的記憶裏,名氣再大也大不過我家鄉的六盤山、須彌山呀!
我們在巴顏喀拉山山腳下安營紮寨了。
我們吃的是白開水煮洋芋麵。飯裏不準放鹽,老板說為了適應氣候和水土,為了生存,必須這麼做。
老板帶我們選擇了一塊靠坎的他認為有金子的地方,叫我們挖。我們按老板的指點要掏一個寬十五米、長八十多米、約一人深的坑。我們挖到一米左右,水出來了,我們穿上了雨鞋。可越往下挖,地麵凍得越牢,隻好靠太陽一邊曬消,一邊再接著挖。風卷著雪碴和沙子,天氣太冷,我們不敢歇息,隻有拚命掏沙才有望獲得一絲熱量。老板的人在賬房裏的火爐邊玩牌。無用的泥沙要扔到坑沿上較遠的地方,才不致影響以後的工作,老板家的人用的是那種玩具般的小鍬,而我們拿的是那號煤礦上常用的大鐵鍬和洋鎬。我們挖完覆層的土和中間的大石子,待挖到那種混合沙的地方,就要洗沙、淘金子。
淘金時,把那種特製的上大下小形似洗衣用的搓板一樣的東西,焊在一個金屬鬥子上(名叫金床子)。用鍬將含金的沙子鏟到金床子上,接著把積聚的水用手扶加泵抽到一個特製的膠皮筒裏衝洗金床子上的沙,並搖擺金床子。那真的就像是大浪淘沙,海裏撈針。剩下的工作由老板自己處理,我們被雇的人一般是很難見到金子的。
在這個荒涼的地方,病了千萬要挺住,躺倒就沒有希望再走出去了。有幾天,我發高燒,老板手裏的藥跟金子一樣貴。在我實在無法支持的情況下,老板才吝嗇地發幾粒藥給我。我氣憤至極,上前搶奪老板手裏的藥時,與老板的保鏢幹了起來,結果我寡不敵眾,吃了虧。
在這個戈壁灘裏拉進來的柴、米、油、藥等物品都成幾倍地漲價了。
我的雙腳被凍腫。沒辦法,就隻好在膠鞋裏偷偷墊進去一些爛棉花、布條條。不料叫老板的侄子(保鏢)發現,打了我幾鐵鍬板子,罵我撐壞了膠鞋咋辦?到哪裏去買?我默默地隱忍著。
每天我都眼望著巴顏喀拉山的絕峰,在心裏無數次呼喊著家鄉的名字。我擔心我將走不出這片荒漠了。我的雙腳終於凍爛化了膿,雙腿也腫得像檁條一樣。
我忍著痛用爛布裹了腳堅持幹活,因為我們是老板雇來的沙娃。在一個多月的時間裏我給老板淘了多少金子,我一點也不清楚。但是周身共計挨了三十多鐵鍬背(輕重不一,差不多每天能挨一下)。最後,不算吃喝,老板開給我工錢三百二十八元,外加青海湖牌香煙一條,計價三十元。跟老板在青海,我第一次學會了吸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