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白
張三李四是多年的同事。隻因李四比張三晚進單位半年,他的行政級別就老是落後一步。先前張三當科長時,他是副科;如今張三當處長了,他緊隨其後成了副處。問題是,李四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從來就不認為自己的能力比張三差。
為這事,李四心裏一直憋著股勁,平日裏與張三的關係總是有點疙疙瘩瘩。
這不,年底了,各個部門都陸續發上了東西。張三來征求李四的意見,看發什麼合適。李四手頭正忙,桌子上堆滿了報表,頭也不抬,說:“你是頭,嘴大,愛吃什麼就發什麼唄,我們胃口粗,蘿卜白菜也裝得下……”說完,李四後悔了,知道自己又管不住嘴了。因為張三沒等他說完就摔門而去了。
結果,張三還真要給大家發白菜。一人一袋,純正的東北大白菜。大夥回家醃酸菜,豬肉燉粉條,熱熱火火過大年。
一袋一袋的白菜白白胖胖的,從紅網袋裏露出它們的屁股和臉,甚是喜人。李四從張三手上接過他的一袋,也沒抬頭,轉身讓小趙幫他架到自行車上,準備推車走人。也怪小趙眼尖,小聲說:“李副,你看,這有一棵爛白菜。”李四一看,上麵的一棵,果然是爛了。再看看別人的,都清清白白圓圓滿滿的。李四的臉一下就紅到了脖子根,感覺是被人明目張膽地踩到了腳底下。奶奶的,士可殺不可辱。李四拎著白菜,大踏步殺了過去。人未到,先把白菜扔了出去。張三一看是李四,問,怎麼了?滿臉吃驚。
李四也不多說,把爛了的那棵白菜翻出來。張三哈哈大笑,說老李,咱倆誰跟誰,不就是一棵爛白菜嗎,至於嗎?
李四反擊,這是白菜的事嗎?為什麼別人的都好好的,唯獨我分爛的?
你,你欺人太甚,有你這樣幹事的嗎?
張三壓壓手,說好了好了,不要扯那麼多,把我的這袋給你,總該行了吧。李四說,你的是你的,我不稀罕,我隻要我的那一份。
張三看李四較上了勁,隨手從兜裏摸出手機,告訴司機,專程去市裏給老李再買一袋,立即。
事情鬧到這個程度,李四也無話可說,坐下來生悶氣。
誰承想,這件事傳到了董事長那裏。幾天後的全體幹部會議上,董事長非常生氣,就這棵爛白菜的事說了一大堆話,從斤斤計較說到了官僚作風,從貪汙腐敗說到了為人民服務,等等。李四一個字也沒聽進去,隻感覺整個人都要被燒著了,卻又不能燒,就那麼憋著,冒著煙,烏煙瘴氣的。
自此之後,李四恨透了張三。每當張三用他肥碩的身子扭動皮椅,口吐煙霧,慢條斯理地向他布置工作時,李四的心裏就一陣難受,像是卡著個什麼東西。
長此以往,李四得了不治之症,而且是晚期。醫生說,最多活不過半年。
李四躺在病床上,想著自己窩窩囊囊的大半生總是被張三遮著陽光,難見天日,不由萬念俱灰,親朋好友的勸慰也聽不進去,不到一月就形容枯槁,脫了人形。
這天,張三抱著一捧鮮花前來探望李四,看李四病成這副模樣,不由淚水漣漣,深情地說:“唉!老李呀,都是我對不住你。說起來,我們還住過同一間宿舍呢,那時候我們多單純!不知不覺,怎麼就別扭了呢?不過老李呀,我得給你說實話,那年發白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至於後來……你也當過官,應該能體會到,有些事,確實不是我們自己能左右的,我們都是身不由己呀!”
李四本來一直躺著,突然坐起,來了精神,和張三開起了玩笑:“張處,謝謝你百忙之中能來看我,謝謝你還記得我們睡過同一間宿舍。我這一輩子呀,一直在搭晚班車……看來,這次真的是要先走一步了。你老兄身體棒,再風光幾十年不成問題……也好,到時你去那邊報到,你當科員,我起碼也該混到副處了吧!哈哈。”
張三笑,那是那是。寒暄幾句,張三說還有一個會議,便匆匆離去。
當晚,李四便撒手人寰。
陰曹地府裏,李四正匆匆趕路,突然聽見有人叫他,仔細一看,是張三。
李四以為是在做夢,疑惑地問:“張處,你怎麼在這兒?”
張三先是扭捏,忽而大笑,狂拍他肩膀:“李四啊李四,你高興得早嘍,你以為你能走到我前頭?哈哈,還是踏踏實實地做我的下屬吧!”
李四哪裏會想到,他玩笑的願望居然也會落空!奶奶的,這地獄也講先來後到。李四莫名其妙地看著大腹便便的張三,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扭轉頭,詢問黑白無常。
原來,在李四咽氣的前半個小時,張三從一家娛樂城出來,在開車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了李四的那句玩笑話,越想越覺得有意思,一開小差,竟出了車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