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山

張乙早晨七點半剛剛趕到單位,手機就響了。電話是妻子打給他的,讓他趕緊回去,說是兒子張錚離家出走了。張乙一聽,頭“轟”的一下大了起來。

兒子正在上高中三年級,學習成績不好,老師不喜歡,張乙兩口子也沒少訓斥兒子。但是,兒子一向老老實實,性格內向,公開場合話語不多,不是那種任性的人,咋一下子幹出了如此叛逆的事呢?

張乙匆匆忙忙地趕回去,妻子正驚慌失措地在家裏團團轉。妻子告訴他,是在給張錚整理房間的時候,發現張錚留在枕頭下邊的字條的。張乙看完之後把字條交給妻子,簡單地安慰了妻子幾句,讓妻子不要離開家,守好家裏的電話。然後,張乙就打的去了火車站。

張乙到了火車站,剛走到售票廳門口,正巧看到張錚從售票大廳出來。

張乙的心一下子放鬆下來。這時候,張錚也看到了張乙,但他仿佛不認識張乙似的,徑直往候車室走。張乙緊走幾步,追上張錚,一把拉住了他。張錚掙了兩下,沒有掙脫,就站在了那裏,朝一邊扭著頭,不理張乙。這時候,附近已有人注意到父子倆的舉動。張乙小聲對兒子說,錚錚,你想幹什麼,爸爸不攔你,但走之前你總得跟爸爸說會兒話吧。張錚依舊倔強地站在那裏不說話,但態度明顯緩和下來。張乙朝車站廣場中間的小石桌一指說,走,到那邊坐會兒,保證不耽誤你上火車。張錚聽爸爸如此說,才跟著張乙到了小石桌邊,兩個人就在石凳上坐了下來。

張乙說,錚錚,能告訴爸爸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張錚不說話。

張乙說,是老師批評你了?

張錚不說話。

張乙說,跟同學鬧矛盾了?

張錚依舊不說話。

於是,下麵,就成了張乙一個人的內心獨白。

張乙說,錚錚,這幾年,你媽下崗了,總也找不到一份穩定的工作。她心裏著急,脾氣不好,你別在意。

張乙說,我呢,工作也忙。再說,單位裏競爭也非常激烈,整天忙得焦頭爛額的,有時候難免對你發火,爸對不住你。

“吧嗒”,一滴眼淚掉到了張錚白色的牛仔褲上。

張乙的心裏也有些酸酸的。

停了一下,張乙說,走,錚錚,跟爸爸一塊兒回去,媽媽都快急瘋了。

張錚堅定地搖了搖頭。

一列火車“轟隆隆”地從車站裏邊通過,震得腳下的大地都有些發顫。

一隻螞蟻沿著張錚白色的牛仔褲往上爬,張乙伸手要把它捏掉,被張錚用手擋住了。

那隻螞蟻繼續沿著張錚的白色牛仔褲往上爬,已經爬到張錚的大腿上了。

直到這時,張錚才輕輕地說了一句,爸,我就是一隻螞蟻。

張乙愣了一下,不知道張錚這話是什麼意思。

停了一下,張錚又補充了一句,爸,我不是火車。

這下,張乙知道兒子的話是什麼意思了。張乙大聲地說,兒子,你不是螞蟻,總有一天,你會跑得像火車一樣快的。

張錚說,爸,你錯了,你別抱那樣的幻想,螞蟻就是螞蟻,螞蟻永遠不會跑得像火車一樣快。

張乙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錚錚,也許你是對的,也許爸爸真的是錯了。

停了一會兒,張乙嘿嘿地笑了一下說,螞蟻也不賴,我看螞蟻也活得怪自在的。說著話,張乙捏下那隻已經爬到張錚夾克上的螞蟻,將它輕輕地放到地上。

這時,車站的廣播響了,招呼候車的乘客準備進站。

張錚站起身說,爸,我走了。

張乙很痛快地說,行,你多保重。說著,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從身上掏出所有的錢,連同手機一起,要塞給張錚,張錚堅決地拒絕了。張乙呆呆地站在那裏,一直目送著兒子走進候車室。

張乙走出火車站的時候,感到自己的心裏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