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寶健

一汪湖水,綠如藍。沒有風,沒有一絲漣漪,沒有水鳥,深不可測。左側前沿的雪山開始融化了,有水流湧動;右側是清淡似煙的遠山。沿湖是茂密的樹林,翠綠欲滴的是一排有著高高尖頂的寶塔鬆。

S君在湖邊躑躅。他穿著時髦的寬體汗衫和牛仔半褲,有下湖的欲望,沒有下湖的舉動。在這兒垂釣、打野味,是最好不過的。太幽靜了,湖麵波光閃閃,看不準是早晨、中午抑或黃昏。他的水性極好,此刻的願望是:有個不會遊泳的人落水,當然,最好是位女性,是位美麗的女郎。他還沒有想周,全如果救起的是位女郎,接下去會發生怎樣的浪漫故事。突然水麵開始波動起來,湖中央出現一個黑點。俄頃,黑點變大,看清楚了,是個落水者,是個在湖中掙紮求生的年輕女子。

不必猶豫了,S君縱身一跳,向湖心遊去。自由泳,湖水蕩起波浪,他挨近了女郎,終於把水中的女郎救到湖畔……

猛地,掌聲四起。他的心一激靈,凝神,湖麵又恢複到方才的寧靜。

原來,那是一幅巨型的有雪山遠景、樹林近景的藍湖裝飾畫。這幅塑麵畫被鑲嵌在正廳的前牆上。畫下,一位中年漢子在侃侃而談。

U形座位的會議廳,主講人的聲音又遠去了。

S君神情恍惚,大喊:“姑娘,你醒醒,你醒醒……”

與會者大驚。

旁座的A先生問:“S君,您怎麼啦?”

S君低聲喃喃:“我救起了一個人。”

A先生滿臉疑色:“什麼,救人?救起了誰?”

S君默然。

A先生注意到,S君的頭發、汗衫和牛仔半褲濕淋淋的,就像剛從水裏爬出來的一樣。繼而,A先生的目光投到S君對麵的P姑娘。她的神情極度疲憊,秀發、白衣和紅裙也濕漉漉的,酷似被人從湖裏撈起。

A先生悄聲問:“你救起了P姑娘,對嗎?”

S君驚詫:“您怎麼知道的?”

A先生含笑不語。《人·湖泊·環境》為題的環保學術報告已接近尾聲,主講人顯然口渴了,又拉開一聽易拉罐。

緊接著,與會者紛紛再次喝可樂,喝雪碧。啪啪的聲響此起彼伏,白色的泡沫四處飛濺。

事後,S君的這段奇遇居然傳開了,傳到P姑娘耳裏,她卻一點不表示驚訝,也沒有憤憤的情緒。她甚至明明白白告訴那些奇聞傳播者:“那天,我真的落在一個迷人的深不可測的湖泊裏,要不是S君下湖救起我,恐怕就……”

這真是極怪的事。A先生業餘研究環境心理,他的解釋倒也有一定見地,S君和P姑娘其實都沒注意聽演講,而是在專注地欣賞牆上的那幅畫。可以想象,畫中美麗的景致,在S君的家鄉找得到,在P姑娘的家鄉也找得到。他倆的頭發和衣飾之所以濕潤異常,可能有幾種原因——其一,會議廳置有空調,水汽大,在他倆身上凝成水珠;其二,他倆被畫景所吸引,心馳神往,以致大汗淋漓,或受到不能言明的突發事件之驚嚇,出了冷汗;其三,是可樂和雪碧的消耗量太大,由於啟罐時可樂和雪碧泡沫四濺,把他倆的身體弄濕了。

不管怎麼推斷,都無所謂了。因為數月後,S君和P姑娘由相近、相知發展到互為傾慕,最終結成伉儷。

S君和P姑娘的婚禮,采用新潮的旅遊方式。可想而知,他倆一定一起去了各自家鄉的那個美麗的藍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