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夜行(3 / 3)

反正看起來不像謀殺犯的臉。她從幾個商人看她的眼神中感受得到。還有個商人坐在她旁邊靠走道的位置上,試著給她講了幾個笑話,她也沒理會,假裝正沉浸在舷窗外漆黑的夜色裏。現在是晚上,飛機下麵閃爍著城市的燈光——向西飛過湖區後,能見物越來越少。飛機大概淩晨3點到,她打算住進機場的酒店,睡到中午,然後再去麵對自己的丈夫和女兒。

生活又要重新開始了——真實,普通,每天就是煮飯,打掃,給蘇菲買新鞋,去凱馬特[1]購物。還有布魯斯——他那厚實、有力的臂膀,還有那低沉的嗓音——她多想把頭靠在他那長滿胸毛的強壯胸膛上,讓他緊緊抱住。她肯定會哭,可這都不重要——畢竟,她這段時間過得很痛苦,隻不過布魯斯不知道事情有多糟糕。

而且,她一定不能告訴他。現在不能,永遠都不能。在回來的路上,在橫跨大西洋的航班上,她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她在不到一周時間裏,已經第二次搭這樣的航班了。布魯斯可能會理解,甚至同情她的所作所為。在他的世界裏,公正很簡單——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凶手應該遭到報應——可是,她仍然沒有權利增加他的負擔。沒有權利,而且不需要。

全都結束了,相隔千山萬水。在樹林裏,在夜裏,在離家幾千公裏的小島上發生的事情。沒有人在那兒——除了她和大衛,而大衛已經死了。死了,沉沒在五米深的汙泥和水蝸牛裏。如果幸運的話,幾年都不會有人發現他,說不定永遠都不會有人發現。畢竟,誰愛過他?誰又在乎他?沒人。那麼,又怎麼會有人去看呢?

因此,隻要她保持沉默,就沒有人會知道。她了解秘密是什麼——它們就像潘多拉[2]的盒子,裏麵裝滿了災難。一旦告訴布魯斯,她的秘密就會四處傳播。那個時候,她就不得不依靠布魯斯的判斷力和自控力來保守這個恐怖的秘密。而布魯斯卻是世界上最直率、最誠實和最差勁的撒謊者。

要是她的手不這麼顫抖,眼淚不這麼讓她哽咽就好了。可這些都很正常,是受到驚嚇後的自然反應。過道邊座位上的那個男人不時會瞟她幾眼,為了避開他,米蘭達戴上了飛機上附贈的眼罩。可這卻帶來了恐懼——她又回到了樹林裏,站在蓮花跑車旁邊,看著大衛被下藥後又暈暈乎乎地從司機座位上爬出來。她再次體驗了那次經曆:又用木棍打他的頭,把他推回去,用力推動那輛車,感覺肺部像要炸開了一樣。可這次全都錯了,她半夜跑過田野,避開了狗和羊,大衛的頭卻從她身後的水裏冒了出來,潮濕的頭發上全是樹枝,鼻子裏還有魚遊出來,眼睛裏爬著蟲子,可他竟然還活著!

她猛地扯下眼罩大聲尖叫起來,渾身顫抖。旁邊的男人靠了過來,關心地問,“你還好吧,女士?出什麼事兒了?”

“沒,沒有,我……沒事。謝謝。做了個噩夢。”

“喝點蘇格蘭威士忌吧——給。能把這些老妖怪全攆走。”說著,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酒瓶。

“是呀,好的。謝謝,我想我是得喝點兒。”當溫熱的酒液慢慢滲入血管時,她想,事情根本不會這麼簡單。我已經完成了最難的那部分,也是主要部分,可現在……我要一個人永遠堅守秘密。她凝視著窗外飛機下麵的雲朵和燈光,耳朵裏傳來了一聲尖叫,那聲音好遙遠,她希望隻是因為自己累壞了,而不是恐慌才引起了這種耳鳴。

[1]凱馬特:美國一家大眾化廉價超級市場。

[2]潘多拉:希臘神話中宙斯用粘土做成的地上的第一個女人,作為對普羅米修斯盜火的懲罰送給人類。眾神亦各施其法使她擁有更誘人的魅力。根據神話,潘多拉出於好奇打開一個“魔盒”,釋放出人世間的所有邪惡——貪婪、虛無、誹謗、嫉妒、痛苦等等,當她再蓋上盒子時,隻剩下希望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