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兩個西蕃人身上搜出來的。”
久薰趴在窗前,留給劉白朵一個深紅色的背影。她今日懶得梳發,自己隨手編結的麻花辮垂落在右肩上,前額的發絲遮擋住視線,她忽然不無哀怨地道,“我想起十五六歲光景,和檀垣一道騎馬踏青。路上不少世家小姐贈美玉向我示好,他恨我扮作男人,搶了他的風頭,總是把我束好的發扯亂,害我在美人麵前出醜。”
劉白朵莞爾,“也許,他隻是想多看看你青絲垂肩的樣子。”
久薰笑了,“什麼話你說出來,總能叫人舒服。可那時,我是瞧不上他的。我心裏隻有一個人,天底下的所有男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頭。”
劉白朵收起笑容。
“那又如何呢?”久薰自嘲地一笑,“我遇著了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不僅如此,我們還能同案而坐,同榻而臥。這是什麼樣的福分哪,旁人說,薰兒真有福氣啊,有這樣疼愛你的哥哥。”
劉白朵靜靜的聆聽。
“那時候便知道,他是我的嫡親哥哥,又能怎樣呢?”久薰說著便笑,肩頭的長辮抖動不停。“檀垣什麼都不如他,唯有一點,我能光明正大的嫁給他。我們成親三年,檀圻意外病死,檀垣縱然平庸無才,還是做了太子。細說起來,他做皇帝也不過五六年。他們一家命運雖貴,命數卻短。”
久薰歇了一歇,“他在世的時候,不曾虧欠於我。”
劉白朵安靜的倒了一杯茶。
“可他死了以後呢?”久薰轉過身子,兩隻纖細的手指緊緊攥住窗欞,“這十幾年來,我為著他,他的兒子,他的皇位,嘔心瀝血煞費苦心,惶惶不可終日。我不曾睡過一個安穩覺,國家大事樣樣要經我的手,滿朝文武大臣各個等著我出盡洋相。根基還未穩固,季異狼子野心對皇位野心勃勃,這太後當的我恨死了。你說,這是不是檀垣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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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的。”
我去!檀沐敲敲腦袋,埋怨道,“說話不要大喘氣嘛!害得朕白高興一場,還以為母後來找朕了呢!哦對了,你今晚在禍水閣有沒有找到證據?這玉璽該不會是季異那老混蛋偽造的吧?”
興致勃勃的問完,發現某人冷冰冰又略帶鐵青的神色。他似乎不準備繼續搭理他。檀沐有點不開心,轉個身裝睡了,忐忑地想著鬱璟會不會叫他一聲。
鬱璟一動不動,他在考慮別的事情。在聽到山鬼柳七和茱萸山時,檀沐沒有任何的反應。更可笑的是,他居然會認為柳七跟西蕃人勾結。想想他一貫愚蠢的腦回路,似乎沒什麼不正常。
當年的事,真的徹底跟他沒關係?
或者,他偽裝的太好,完全騙過了他的眼睛。
長夜漫漫而去,黎明已然來臨,隻可惜窗口透出的青灰天色都仿佛一個黯淡的謊言。
他信了麼?他被騙過了麼?他越來越接近真相了麼?他陷進某種東西裏了麼?他跟某個人,要產生某種難以隔斷的聯係了麼?他放任麼?他還清醒麼?
抑或,以最為簡單粗暴的方式了斷呢。
良久,鬱璟從床上起身,他拿來濕噠噠的毛巾,將它展開,慢慢貼到了檀沐臉上。
裝睡的小皇帝透不過氣來,掙紮著去扯臉上的東西。鬱璟按住他的雙手,低沉的聲音充滿讓人信服的力量,“別動。”
小皇帝乖乖的安靜下來。
世界很靜很靜。靜的失去了呼吸。
“摘個人/皮麵/具嘛,搞得像謀殺一樣。”
檀沐的領口有些鬆開,鬱璟望了兩眼,道,“天亮了。”
“哦。”小皇帝長籲短歎,“朕該起床去殺人啦!”
兩手按著床邊翻身下地,鬱璟卻一把撈起他,“不用去了。”
“真噠?”難以置信。這不是他的作風啊,莫非……莫非……
檀沐瞬間垮下臉,“難道要交給朕更加艱巨的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