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幺根的“故事”咬齧著我的心。一連許多天,耳畔始終回響著他那痛苦不平的聲音。
第三天傍晚,我正在揮扇驅蚊,布幺根又來到我的房間。他坐下來,語氣平靜地說道:“今天咱在書攤上看了一本好書,上麵寫了兩個姓楊的。一個叫楊乃武,一個叫楊月樓,都是冤案,同誌,你想不到喲,那櫪月摟的冤案,跟咱的冤案,象得很喙!”
“哦,有這麼巧的事?”我故作驚呀,隨口敷衍。
“咳,不信,咱從根打梢說給你聽聽!”
不等我回答,布幺根便詳詳細細地講起了當年楊月樓在上海灘無端蒙冤的經過。講完,他提高聲音問道:“作家同誌,你看,咱的冤案不是跟楊月摟一模一樣嗎?可人家是名角兒,有慈禧太後撐腰,最後無罪釋放。那楊乃武,也有人替他挖通大官的門子,徹底平了反。咱呐?”個地主崽子,不作冤死鬼,作啥呐?”停了一會兒,他繼續說道:“現在咱算明白過來啦--不認倒黴,自找苦頭吃!明天一早,咱就回家去。要是再喊冤,給咱連右腿也砸斷!”
說罷,他仰頭喝幹我給他斟上的茶水,扭頭走了出去。從此,果然再未見到他的影子。看拳,真的不再喊冤,回家種田去了。
布幺根和楊月樓的冤案,纏繞了我許多日子。事情一忙,漸漸的忘在了腦後。
大約過了半年多,我偶然在一本雜誌上讀到一篇報告文學。寫的是一位獨身的性心理學專家,因為高超的學術造詣引起轟動,並為女弟子所鍾愛,竟以“散布異端邪說”和“作風不檢點”的罪名,被拒絕晉升職務,並被強迫提前退休!
一道閃電,劃過天空!被拋在腦後的布幺根和楊月樓的冤案,驀地浮上了腦際。
如果說,楊月樓的冤案是發生在反動封建王朝末期,布幺根的冤案是發生在“四富”橫行年代,那位性心理學家的不幸遭遇,卻是發生在改革開放的八十年代!這說明,封建道學先生的陰魂,至今仍在神州大地上空遊蕩。說不定什麼時候,他就會使劍作法,搬澱出一幕幕“莊嚴公正”盼鬧劇。因此,撕開那帷幕,讓鬧劇爆光,從而引起世人的惕厲,應該是一個作家義不容辭的天職。
於是,產生了一個執著的念頭--寫楊月樓的冤案。
大家知道,“殺子報”、“張汶祥刺馬”、“楊乃武與小白菜”以及所謂的“楊月樓誘拐案”是轟動一時的“清末四大奇案”。可能是出於梨園同行的回護,前三者都曾先後搬上戲劇舞台(《楊乃武與小白菜》還拍成電影、上了瑩屏),唯獨楊月楱的冤案,至今熟悉的人仍不多。而它的荒唐離奇,不但絲毫不亞於前三者,應該說還有著更高的審美價值和現實意義。因此,筆者去北京、上海,搜集了一些資料之後,便於!987年春動筆。其間,因其他事情幹擾,時繼時輟,曆時三載,總算完成了呈現在讀者諸君麵前的這部小說--《空穀蘭》。
楊月樓是一代武生泰鬥,“內延供奉”“同光十三絕”之一。當年對京劇藝術的形成做出過傑出過貢獻。被譽為“老生三傑”之首的程大老板(長庚),曾親自指定他接替自己作“三慶班”班主。他超絕的京劇武生技藝,經過他兒子楊小摟(沈月春所生)的發揚光大,更是日臻完美,有“皆碑。曆經百年,至今仍對京劇武生行當有著深刻的影響。對於這樣一位為弘揚中華民族文化做出卓越貢獻的一代名伶的冤案,相信一定會引起廣大讀者的極大興趣和關注。《空穀蘭》雖是一部小說,但由於狀寫的是著名曆史人物的真實遭遇,對主要人物和情節,都嚴格遵依曆史事實。這對創作不能說不是一個束縛。好在作者所追求的,不是驚心駭魄的怪異,而是企圖準確地再現一百二十年前,發生在神州大地上的一件曆史奇冤的真麵目。
作品之所以取名《空穀蘭》,完全出於對三位主人公的深深崇敬。正如女主人公韋惜玉以室穀幽蘭自喻一樣,飄逸英睿的男主人楊月樓,及另一位俠骨錚錚、熱腸融融的女主人公沈月春,不都是宛如雄螗岣崖、清雅高潔、幽香遠檣的空穀芳蘭嗎?如果讀者潛心閱讀,相信定會不斷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幽蘭異香。果真如此,說明您已成了《空穀蘭》的知音。作為作者,將倍感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