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春也哽咽著哭道:“惜玉妹妹,你就放心吧,我會替你照顧好月樓的……”
“不,月春。”月樓爬起來答道,“近兩年來,你不但為我送吃送喝,還冒風險救我妻子,南京相伴一年多。往後要是繼續這樣,真要折殺月樓了!”
“也許是我不配……”
“不,不是你不配,是我不配!一個好姑娘已經無端毀在我的手裏。月樓命蹇福薄,怎麼再忍心拖累另一個好姑娘,再說……”
“月樓,不要這麼說!”月春打斷了他的話。“兩年橫禍,全是昏官汙吏們弄權枉法造成的,與你的福命毫不相幹!”她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心裏仍思念著惜玉妹妹。可人死不能複生。不正是惜玉妹妹要我接替她侍奉你嗎?月樓,你就答應我,跟你一道回北京吧!”
“月春,我的好妹妹!千萬別再這樣說!你的用武之地在上海,這裏的聽眾離不開你。你會幸福的。月樓今生今世忘不了你的深思厚德!”
楊月樓無罪釋放,重返上海的消息一傳開,戲園同業,老熟人陳寶生以及上海灘的戲迷,紛紛湧到他下榻的新興客棧慰問。設宴接風的請柬,更是絡繹不絕。丹桂戲園還要組班底,請他繼續登台獻藝。可是,愛妻暴亡,嶽母生死不明,遠在北京的母親,也不知病體如何,他哪裏還有心緒笑臉應酬,粉墨紅氍。所以,對於盛情的宴請他一概婉言謝絕。為了不使熱心的觀眾失望,隻答應在丹桂戲園獻演三天。趁著演戲的功夫,他雇人認真修整了亡妻的墳墓。
對於劫後歸來的名伶,上海灘的戲迷們,無不以一睹為幸。三天演出,盛況空前。歡呼喝采之聲,如陣陣春雷。一座寬敞的戲園大廳,險些被躅躍的觀眾擠坍!
三天戲唱完,惜玉的墳墓已是青磚白灰,修砌一新。一座五尺高的花崗石墓碑,高高聳立在墓前。上刻七個醒目的大隸字:“亡妻韋借玉之墓”下鐫一行小字:“夫楊月樓泣立”。月樓和月春來到墓地,兩人親手為碑文鎦了金,然後進行了隆重的祭奠。月樓仍覺心事未了,又到附近農家,找到一位老成的中年農人,交給他十塊大洋,托付他雪朝、雨夕,照料惜玉的墳墓清明、年關,買一點香紙替他到墳前焚化。修墳期間,月樓將同仁裏的房子,補足房租退掉了。
處理完兩件大事,月樓決定乘航速最快的海輪北上,探望老母。為了不驚動上海的朋友,事先對行期嚴加保密。不料,動身那天。他乘馬車來到黃浦港碼頭時,那裏已是人山人海。不但他們的老熟人、梨園同行,都來送行,連他不認識的熱心戲迷,也到了足有一千多人……
“再會!”“保重!”一遍又一遍的拱手答禮,一次又一次的含淚擁抱。熱心的上海灘人,為月樓的重獲自由而慶幸,為他的匆匆離去而惜別,也為他給了上海戲迷,那樣多的藝術享受而感戴……
激動的熱淚,一直在月樓的眼眶中打旋兒。多年來,月樓第一次感到,呼吸是為此地暢快;也第一次感到,作一個娛樂民眾的“優伶”不但並不“低人一等”還是一件值得驕傲和慶幸的事!唯一睫他感到意外和遺憾的是,送行的人群中,不見沈月春的影子……
正當月樓6!送行的人群頻道“保重”依依惜別時,一個細高個青年人擠到了他的麵前。有人認出,這青年正是當年在大街上讀報,遭到衙役毒打的那個人。隻見他抱拳施禮,興奮地說道:“楊老板,我告訴您一個好消息。韋天亮那狗雜種被人敲斷腿後,拄著雙拐四處討飯。去年冬天,在打狗橋下凍死了。葉廷春那狗官,因為錯判楊老板,升任曹州知府,赴任的路上,被俠客割去了兩隻耳朵。哈……”青年人一陣長笑。“惡有惡報--死得好,割得好!楊老板,老天爺替你懲罰了惡人,報了仇!”
月樓急忙抱拳高聲道謝:“多謝大哥--告訴我這麼好的消息!”
“嗚--”一聲汽笛長鳴,催促旅人登船。月樓隻得戀戀不舍地登上舷梯。一步一回頭,向深情的朋友和聽眾,頻頻招手告別……
楊月樓剛走進船倉,旁邊伸過來一隻手,接過了他手中的藤箱。他不由一愣,扭頭一看,原來是沈月春站在身邊。雙眼一陣,紅,急忙問道:“呀,月春,你怎麼也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