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江說:“沒有,休息一會兒。”
郭向東指著他:“瞧你那樣兒,好像交待罪行的不是王通森,倒像是你。”
韓江歎了口氣:“沒想到,王通森也不容易。”
這時候,郭向東的手機又響了。他“喂”了一聲後,知道又是那個叫趙大坡的人,便把手機遞給了立秋:“找你,趙大坡。”
立秋一手架著拐,一手打手機,郭向東靠近立秋,想聽個仔細。
立秋神情激動,顫抖地叫道:“大坡!大坡哥!”
隻聽趙大坡的聲音:“立秋!我的好兄弟!”
立秋問:“你到哪兒啦?”
“堵車!五一黃金周,盡是出去玩兒的,車堵得一點也動不了。”
“大坡哥,你怎麼樣?”
“先別說我,先說你怎麼樣?你跑醫院幹嘛去了?”
“我沒事。還是先說你,你怎麼樣嗬?”
趙大坡咳嗽了一聲:“我呀,不瞞你,胃切除了三分之二。現在養得剛能開車。”
趙大坡的聲音大,韓江也聽到了,於是韓江說:“他倒和王通森一樣,王通森的胃曾經也切除了三分之二。”
趙大坡在繼續說:“還不是陪客戶喝酒喝的?做完了手術,我一點一點兒養,到了人家客戶那兒,我拿出一塊麵包,跟人家要點熱水,麵包蘸水,我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慢慢地往下咽。你猜怎?客戶被我這種精神感動了,所以合同照樣簽,業務照樣開展!”
立秋問:“孫好民大哥呢?他怎麼樣?”
趙大坡的聲音:“他呀,也不瞞你,掉了四個手指頭。”
接著,換了另一個聲音,那人的聲音比較小:“立秋兄弟……”
立秋又驚詫又興奮:“好民大哥!你也來啦,也在車裏呀?”
“在車裏。不光我在車裏,還有另外兩個人也在車裏。”
“誰?還有誰?”
“還有你妹妹和你父親。你和他們說話吧。”
立秋說:“不不,等會兒,先說你,你怎麼掉了四個手指頭?”
“嗐,加班加點,那天晚上實在睏得不行,又一不小心,木工床子就吃了我四個手指頭。”
“哥,你們倆……”立秋傷心地掉下淚來。
然後,是一個女孩兒的聲音,那聲音又清脆又響亮,也叫“哥”:“哥!我是小妹!”
立秋也叫道:“小妹!你也來了、爸也來了,是不是?”
女孩兒說:“哥,是這樣,你給我的那個手機,讓我換號我沒換,所以就和大坡哥他們一直保持著聯係。可是你在哪兒呢?我們不知道,大坡哥他們也不知道,今天我和爸就來了,是大坡哥接的我們。”
立秋問:“爸怎麼樣,還好嗎?”
女孩兒說:“爸呀,身子骨還行,隻不過腰彎了,彎得特別厲害。”
郭向東又聽到了一個老人的聲音,那聲音既蒼老又沙啞:“立秋,孩子,我是朱保富……”
立秋抖動著嘴唇,一連叫出幾聲“爸”,然後開始哽噎。
郭向東從立秋手裏拿過手機,喂了兩聲,問:“你們現在到哪兒了?難道一點也沒動?”
趙大坡回答:“多少動了點兒。”
大家隻好等,繼續等。
郭向東感慨良多,對韓江,對立秋,時而也對彭秀娥:“農民哪,我們都是農民;包括王通森在內,實際上他骨子裏仍然是個農民。農民過日子不容易,想發家致富就更不容易,比如王通森,要創立一番事業就更難上加難。你看那些高樓大廈,哪一棟不是農民蓋的?看那些商業區也好、居民區也好,哪裏沒有農民的血汗?不要忘記,我們是九億農民哪,一切繁榮發展,一切輝煌燦爛,都必須靠了農民來支撐。”
韓江說:“以前的農民什麼樣?冬天沒事,老婆孩子熱炕頭,現在倒好,出去打工,一天幹十多個小時,甚至更多。我們現在是富了些,但是我們付出了多大的代價!請問,剩餘價值哪去了?到哪兒去了?”
彭秀娥讓立秋上床躺一會兒,但立秋沉不住氣,又從郭向東手裏拿過手機,撥通了號碼,問:“大坡哥,你們現在到哪兒了?”
隻聽趙大坡高聲回答:“馬上就到醫院門口!”
“好——”郭向東豪邁地做出決定,“彭秀娥你抱著孩子,我和韓江扶著立秋,咱們一同出去迎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