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故事的教員不做聲了。我伸手去端已擺在麵前好半天的一滿杯酒。但是我並不能端起它來飲掉,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停在了桌子上。
“這就是豪克·海因的故事,”我的主人又開了口,“我是盡自己的了解,一五一十地給您講了出來。當然,要讓咱們堤長家那位管家婆給您講,必然又是另一個樣子。從她口裏你會聽到:洪水退去以後,耶維爾斯島上又像從前一樣出現了一具死馬的白骨,在月光下它又會站起來跑跑跳跳。而且據稱這次是全村的人都親眼看見了的。——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豪克·海因和他的老婆孩子都在那次洪水中喪了生,我在上邊的公墓裏連他們的墓穴都未找到,他們的屍體讓退走的潮水卷著通過缺口,漂進大海,在海底上漸漸化成了泥土。——他們就這樣比其他人更早地得到了安息。然而,豪克·海因大堤在一百年後的今天,仍然屹立著。明天,您在進城時要是不怕多走半個小時的路,就可以騎著您的馬從它上麵走過。
“當初,耶維·馬涅斯曾向它那位建造者預言,說他將得到孫子們的感謝,而事實是如您所見並非如此。因為,先生,世道就是這樣:人們給蘇格拉底喝毒藥,把我們的主耶穌釘到十字架上!時至今日,要如法炮製自然是不十分容易了。不過,把一個專橫霸道的權貴或者陰險頑固的教士說成聖人,把一個聰明能幹的漢子說成鬼怪——僅僅因為他高出咱們一頭——卻是司空見慣的事。”矮小的教員鄭重其事地講完這幾句話,便站起身來傾聽著窗外。“情況看來有了些變化,”他一邊說,一邊拉開羊毛窗帷。窗外月光變得更明亮了。“您瞧,”他接著說,“委員們回來了,不過他們已分散開,向自己家裏走去——對岸必定是決了堤,潮水已經落下去了。”我站在他身邊往外張望。這兒的窗戶剛好臨著大堤的邊沿,可以清楚看見情況果然如他所料。我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感謝您,為了今天這個晚上!”我說,“我想,咱們可以睡個安穩覺了吧!”“是的,”小個子教員回答,“我衷心希望能好好地睡它一夜!”在走下樓去時,我在過道上碰見了堤長。他來取一張遺忘在店堂裏的地圖。“一切都過去了!”他說,“我們的老師大概使您相當滿意吧。他是位開明的人!”
“他看來是挺開明的!”“可不,可不,毫無疑問。不過,您總不會懷疑自己的眼睛,在對岸那邊,正如我早已說過的,堤壩又塌啦!”我聳聳肩膀:
“那邊的人想必是打瞌睡了吧!晚安,堤長先生!”“晚安!”他笑著回答。
第二天早上,在朝陽投射到遼闊荒原上的燦爛金光中,我沿著豪克·海因大堤,騎著馬朝城裏走去。
①帕普(J.J.C.Pappe)為稱做PappesHamburger1esefrüchte的雜誌發行人和主編。
②佛裏斯蘭(Fries1and)為德國北部瀕臨北海的地區,多為島嶼、灘塗和沼澤地。
③塔勒(Ta1er),德國古銀幣名。
④四葉草在此為小女孩、老太婆、小黃狗和赤咮鷗四者之間親密關係的象征。
⑤老太太葬身大海的兒子叫這個名字。
⑥風向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