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白馬騎者(12)(3 / 3)

“她快死了!”堤長回答。“死!”小姑娘重複著,看樣子莫名其妙,因此竭力思考起來。誰知這當口,老婆子卻突然動了動嘴唇,迸出一聲沙啞的呼救似的喊叫:“京斯⑤!京斯!幫幫我!幫幫我!你可是在水裏……上帝寬恕別的人吧!”她一邊喊,一邊衝著閃光的大海伸出了兩條骨瘦如柴的胳臂。

她的胳臂終於沉下來,木床輕輕嘎吱一聲,老婆婆斷了氣。小溫凱深深歎口氣,抬起黯淡的眼睛來問父親:“她還在死嗎?”

“她已經死啦!”堤長說著抱起了自己的女兒,“她已經遠遠離開咱們,到親愛的上帝身邊去了。”

“上帝身邊!”小女孩重複著,隨後沉默了片刻,好像必須認真捉摸捉摸這話似的,臨了又問:“在親愛的上帝身邊好嗎?”

“好,再好不過。”可在豪克心裏,老婆子最後那句話引起了巨大的反響:“上帝寬恕別的人吧!”

“上帝寬恕別的人吧!”——“這老巫婆她想講什麼呢?難道人臨死時便成了預言者不成?……”

剛剛把特琳·楊斯在上邊的教堂旁安葬完畢,各種各樣的天災和怪事,便在北佛裏斯蘭出現了。人們驚慌失措,謠傳越來越厲害。可以肯定的是:在複活節後的第三個星期日,教堂塔尖上的金雞⑥讓一陣旋風給刮下來了,而且,大熱天裏還下了一場雪,密密麻麻地叫人眼睛都睜不開,積在地頭上足有拳頭厚,確實是過去誰也不曾見過。再說九月過去後的一天,大長工和女仆安娜分別運送麥子和黃油進城去趕集,回到家從車上爬下來時真叫嚇得麵無人色。

“怎麼啦?你兩個怎麼啦?”聽見車輪滾動聲迎出門來的其他用人們問。安娜衣服沒換就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了廚房。“喏,快講呀!哪兒出了事?”女仆們大聲催促她。

“唉,但願仁慈的上帝保佑保佑咱們喲!”安娜嚷起來,“你們知道,那邊那個,住在坡上的,住在那個齊格爾村的老瑪利肯,我和她每次總一塊兒站在轉角的藥房旁邊賣咱們的黃油來著,是她告訴我的,而且伊文·約翰也這麼講,‘那會帶來禍害的!’他說:‘一個叫全北佛裏斯蘭都遭殃的禍害,相信我,安娜!’而且,”——說到這兒她壓低了嗓門兒——“而且,歸根到底,堤長他那匹白馬也不對勁兒不是!”

“噓——!”其他女仆發出警告。“是的,是的,跟我屁相幹!可那邊,那對麵,情況比咱們還要可怕得多哩!

不隻蒼蠅多得出奇,不隻下雪,還落了血雨啊!緊接著,在禮拜天一大早,牧師端起他的洗臉盆來一瞅,裏邊竟有五個骷髏頭,都跟豌豆那麼小,這下子瞧稀奇的人才叫多喲!八月間,鋪天蓋地飛來了些紅腦袋毛毛蟲,樣子十分怕人,麥子也好,麵粉也好,麵包也好,不管碰到啥全吃個精光,你拿火燒也趕不跑它們!……”

安娜講著講著突然不吱聲了。女仆們全沒發現,太太早已站在廚房中。“你們在這兒講些什麼啊?”艾爾凱低聲說,“可別讓東家聽見!”當女仆們一齊爭著要告訴她時,她又道:“沒必要,我已經聽得夠多了。幹你們的活兒去吧,這會對你們更有好處!”說完她便領著安娜回房間去,讓她結趕集的賬。

這樣,那些迷信的胡說八道在堤長家裏便未占上風,可在其餘的人家則不然,而且隨著夜晚越來越長,情況也越來越嚴重。所有人的心上都壓著一塊大石頭,誰都暗暗對自己講:一場災難,一場巨大的災難,就要向北佛裏斯蘭襲來了。

十月裏,萬聖節前夕。白天猛刮了一整天西南風,晚上天空掛著半個月亮,濃黑的雲濤飛馳著,翻卷著,大地上雲影和夜霧混雜在一起,格外昏暗,風暴眼看就要到來了。在堤長的房間裏,吃剩的晚餐還擺在桌上。長工們到廄舍裏照看牲口去了,女仆們必須樓上樓下檢查一遍,看門窗是否都已關嚴,免得風暴刮進來損壞家裏的東西。豪克和妻子並排站在窗前。他剛剛把麵包吞下去。他已到堤上去過了,是中午過後不久就步行去的。他叫人在堤上顯得薄弱的地方集中了一些木尖樁和裝滿黏土或泥沙的草袋。他還在各處安排了守堤的人,以便哪兒的堤開始受到潮水損壞,就趕快在哪兒打上木樁,然後把草袋堆到前邊去。在西北角新堤與舊堤的銜接點,他布置了最多的人力,並指示他們非萬分緊急絕不可離開指定的地方。做完這一切,他才在一刻鍾前渾身透濕、頭發蓬亂地回到了家中。眼下,他聽著那將用鉛條嵌起來的玻璃窗撼動得嘩嘩響的颶風,望著窗外的沉沉夜色出了神。壁上玻璃罩裏,鍾正好打八點。站在母親身旁的小溫凱嚇得哆嗦了一下,連忙把小腦袋藏在母親的衣裙裏。“克勞斯!”她喊著,“我的克勞斯在哪兒?”她是可能這樣問的,因為和去年一樣,那隻赤咮鷗今年也沒再飛回南方去過冬。

父親沒有聽見她的問題,母親卻抱起她來,對她說:“你的克勞斯在倉裏,它在那兒挺暖和哩。”

“為什麼?”女兒問,“這樣好嗎?”“是的,這樣好。”站在窗前的父親冷不丁地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