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凱要去囉!溫凱要去囉!”“要去就來吧!”父親回答。母親艾爾凱卻叫起來:“風這麼大!她會掉下馬去的!”
“我會抓住她,再說今兒個天這麼暖和,海這麼高興,她會看見它跳舞哩!”艾爾凱卻仍跑回屋去,為女兒拿來一條小圍脖和一頂小帽子。“可天會變的,”她說,“現在走吧,早去早回啊!”
豪克笑著回答:“變天也擋不住咱們!”說著便把女兒抱上馬鞍。媽媽艾爾凱還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手擋著陽光,目送父女倆上了大道,朝著海堤馳去。特琳·楊斯坐在石頭上,枯萎的嘴唇囁嚅著,聽不清叨叨些什麼。
小女兒一動不動地躺在父親懷裏。豪克覺得,悶熱的空氣似乎使她呼吸困難,便低下頭問她:
“喏,怎麼樣,溫凱?”孩子凝視了父親一會兒,然後說:“爸爸,你能夠的!你不是什麼全都能夠嗎?”“我能夠什麼來著,溫凱?”可她又愣住了,好像並未弄懂自己提的問題。
正是漲潮時節。父女倆到了堤上,陽光被大海反射到了小女孩的眼裏,旋風卷起排空的巨浪,不斷地向前湧來,擊打在岸邊上發出嘩嘩的喧囂聲。女兒嚇得用兩隻小手抱住父親握韁的拳頭,把白馬驚得一下子躥到了旁邊。小姑娘仰頭望著父親,淡藍色的眼睛淒淒惶惶地大張著,連聲喊:
“水,爸爸!水!”豪克輕輕掰開女兒的手,說:
“安靜點,孩子,爸爸抱著你,水不會淹著你的!”溫凱把耷在額頭上的淡黃色頭發攏開,重新怯生生地望著海上。“水不會淹著我,”她聲音顫抖地說,“不會的,你講啊,爸爸,水不會傷害咱們。你能夠講的,你講了,水也就不會傷害咱們啦!”
“不是我能夠這樣,孩子。”豪克嚴肅地告訴她,“可我們走在上麵的這道堤壩,它卻能夠保護咱們不給淹著。這堤呀,是你的爸爸想出來的,是他讓人建造的。”
溫凱的眼神又茫然了,似乎並未完全聽懂,接著便把她那異常小的腦袋藏在父親寬大的上衣底下。
“幹嗎藏起來呢,溫凱?”父親輕聲問她,“是你還害怕嗎?”從上衣底下發出來一點點顫抖的稚嫩的聲音:“溫凱不想再看了,可你是什麼都辦得到的,爸爸!”遠方響起一聲沉雷。
“喲嗬,”豪克嚷道,“真來了哪!”於是扭轉馬頭,往回走去。“喏,咱們這就回媽媽那兒去吧!”
孩子長長地呼了一口氣,但直到了坡上的家門口,她才把小腦袋從父親懷裏伸出來。接著,當媽媽艾爾凱在房中替她摘下小風帽和小圍脖時,她站在媽媽跟前還像個小木偶似的不出一點兒聲音。
“喏,溫凱,”艾爾凱輕輕搖晃著她問,“你喜歡大海嗎?”隻見小姑娘張大眼睛,說道:
“它嚷嚷,溫凱害怕!”“海不是嚷嚷,它隻是在喧囂,在咆哮!”小姑娘茫然凝視遠方,又問:“海有腿嗎?它能跑到堤外邊來嗎?”“不會的,溫凱,你爸爸管著它,不讓它出來,爸爸是堤長。”
“嗯,”小姑娘應著,拍著小手,臉上帶著傻笑,“爸爸什麼都能——什麼都能!”隨後,她驀地轉過身去,叫著:“讓溫凱到特琳·楊斯那兒去,特琳·楊斯有紅蘋果!”
艾爾凱隻好開開門讓她出去了。可在她重新關上房門以後,她便猛然抬起頭來望著自己的丈夫。從她那往常總是帶給丈夫安慰和勇氣的眼睛裏,流露出了深沉的哀痛。
豪克伸出手來握著她的手,仿佛他倆之間用不著再講任何別的話。可艾爾凱輕輕說道:
“不,豪克,讓我講吧。這個我在結婚多年以後給你生的孩子,她將永遠是個孩子。仁慈的上帝啊,她是個低能兒!我必須把這個告訴你。”
“我早就知道啦,”豪克回答,同時緊緊握著妻子的手,她卻企圖把自己的手抽回去。
“像這個樣子,我們將仍舊是孤孤單單啊。”她又說。豪克搖了搖頭回答:
“我可是愛她的,她用小胳膊摟住我的脖子,緊緊偎在我胸口上,就算有誰給我世間所有珍寶,我還是不願失去這幸福哩!”
妻子目光陰鬱地望著前方,自語著:“可為什麼呢?我這可憐的母親究竟作了什麼孽呢?”“是啊,艾爾凱,我自然也這樣問過,問過那位唯一能知道為什麼的主。可你也明白:萬能的上帝不給人任何回答——也許,因為我們理解不了他的回答吧。”豪克又抓住妻子的另一隻手,把她溫柔地拉到自己麵前:“別胡思亂想了,像現在一樣繼續愛你的孩子吧,你應該相信,她是懂得的!”艾爾凱一頭撲在丈夫懷裏,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場。如今她不需要再獨自忍受她的痛苦了。她突然抬起頭來望著丈夫笑了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後便跑出門去。把女兒從特琳·楊斯的房間裏抱了回來,讓她坐在自己懷中,一個勁兒地逗她,吻她,直到她終於結結巴巴地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