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費力氣!在那唯一出得去的門檻上,站著這個既英俊又可怕的男子,很久以來,她甚至在思想裏也拚命想逃避他啊!他這會兒雖然也如她一般呆若木雞,卻已經向她伸出了自己的雙臂。
她又大起膽子向他瞅了一眼,隨後就像個絕望的孩子似的把臉埋在手裏。她已經失掉了所有的勇氣。
在決定生死的天平上,小小的指針繼續擺動了一會兒,但也隻是一會兒。“普賽奇!甜蜜的金發的普賽奇!”他的嘴唇顫動著,抓住姑娘的雙手。她頭往後仰,一雙美目像星星似的沉了下去。他不放過她,狂熱地歡呼著抱起她來。他把嘴湊到她嬌小的耳朵邊,用欣喜得顫抖的嗓音,輕輕地說出了僅僅在遠離她的情況下所考慮過的話:
“我再也不放你走,我絕不把你再交給任何天神!”這時候姑娘的紅唇也啟開了。“你要說:永遠不!”她的聲音傳到他耳裏像輕輕的噓息,“不然,我今天就會害羞得死去的!”“永遠不!”他狂呼著,大廳的四壁間發出雷鳴般的回響,“隻要我還活在這個人世上,永遠不!”“不對,你要說:生生死死永遠不!”
“生生死死永遠不!——即使到了下界,在那些隻能耳語的影子中間,我也願和你在一起!”
他的目光停在仍然對他合著眼瞼的甜蜜的臉龐上。這當兒,她輕輕地眨動了一下睫毛,先還猶猶豫豫的,隨後就越來越信賴地注視著他。她可愛的臉上的表情也逐漸明朗開來。
他這麼把她抱在懷中究竟有多久呢?——誰能說得清!——一隻從房外栗子樹上飛下來的小鳥,噗的一下撞在玻璃窗上,給他們的耳際送來了第一聲外界的音響。
他輕輕地把她放回地上,但仍用一條胳臂摟著她輕靈的身軀。“可你!”他突然如大夢初醒似的端詳著她,“你美麗的普賽奇呀,你怎麼會剛好到這兒來了呢?難道幸福真的會自己從天而降嗎?”她羞怯地指了指大理石像,同時把腦袋靠在他的胸口上。
“這組像,”她說,“他們講它是所有雕像中頂美頂美的。”她的聲音輕得叫人幾乎聽不見,他隻好低下頭去就近她的嘴,聽她繼續道,“我必須在其他人到來以前單獨看看它。我受著某種恐懼的驅趕……不,別問我!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可我在這裏感到很害怕。”
“其他什麼人?”他問。“其他和我一起來這兒的人,我的舅舅和媽媽。我跟他們先在樓上的繪畫陳列室參觀,隨後一個人悄悄逃下來了。”但是正說著,她那微微有些蒼白的臉上又閃電似的掠過一絲舊日的高傲神氣。
“可你叫什麼來著?”她大聲問,“我的天,我甚至連你的名字還不知道哩!”“可不,猜猜看!”她搖著自己的小腦袋瓜,金色的頭發掉在了前額上。“不,你先猜!”“我?我有什麼好猜的呢?”“你有什麼好猜的?活像人家連名字都沒有一樣!”“可它我早知道了呀!”他把她搭在額前的秀發輕輕攏上去,“瞧那兒!那就是你呀!相信我吧,在這段漫長無邊的時間裏,我天天都在和你對話。”姑娘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雙手摟住青年的脖子,兩眼正視著他的眼睛。“啊,太幸福了,原來你就是雕它的藝術家!”青年抱住自己的愛人,第一次吻了少女的小嘴。然後,他倆相互很輕很輕地湊著耳朵把自己的姓名告訴了對方,仿佛這是什麼秘密,連周圍的那些石像也不得偷聽。當她聽到他的名字時,大聲叫了出來:“啊,真美!你簡直不可能叫別的什麼!”他呢,卻仿佛在夢裏似的呆呆望著她,完全不理解,她怎麼竟叫“瑪麗亞”。
聽見他說出自己的想法,她笑了,然後對他柔聲道:“老市長夫人還講過,我是倒著受的洗。”
“受洗!”他不勝驚訝地重複著,“真稀罕,你還受過洗!”
她莫名其妙地望了他一會兒,隨後他們便像幸福的孩子似的哈哈大笑起來。不過此地眼下已不再隻有他們倆。從入口處傳來的腳步聲越加近了,轉眼間中廳裏已出現挽著胳臂的一男一女,男的已上了相當年紀,女的仍然挺美。“您的女兒看來也不在這兒。”男的說,臉上露出一絲憂慮的表情。挎在他臂彎上的夫人嫣然一笑,說:“你必須習慣她這獨來獨往的脾氣,也許這會兒又讓樓上的哪張畫給迷住了吧。可那得救的普賽奇,她又在何處呢?”